雷冥九笑笑,静静的抱着她,抱着抱着又些伤感,两个人的动作,只有一个人觉得好的时候,还挺他娘的不是事的,尤其明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还一味的这样做,不是欺负她是什么。
可……:“不要再伤心了,你有谁没有谁都会很顺达的,让在乎的人看到你落寞,会很担心的。”
端木徳淑撇开头,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说的轻松!
雷冥九把她往怀里带带,天寒露重,别着凉了,小世子的事……知道你心伤很重所以不想你再想起来:“这里也不要再来了,他若泉下有知也会不安的……”
与你何干!端木徳淑抽抽手,依然难以挣脱。
雷冥九眷恋的握着,心里明白,只要他不放手,她是挣脱不开的,她怎么可能挣的开他。
果然,不一会,便没了动静。雷冥九笑笑,她从来不做无畏的挣扎,让人为她高兴也担心。
雷冥九抚着她耳鬓的发丝,指腹慢慢的顺着脉络停在她白皙羸弱的耳唇上反复摩擦……真好看,嘴角慢慢的扬起,想着这只是两人相守中,一个再不普通不过的夜晚,一次缱眷的花前月下……
端木徳淑心中顿时惊恐,他想做什么……可越是惊恐脸上越没有情绪!
雷冥九慢慢的有些笑不出来,力气上赢了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可骄傲的:“你知道吗,我所有威胁你的话都是骗你的……”
端木徳淑脸挤在他胸口,眼睛倔强的看着远处的黑暗。
“我怎么舍得你身败名裂,我那么喜欢你,喜欢了那么久……”你肯定不愿意听,不过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人再说了:“我好像从有记忆起就是追着你跑,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候我爹还是你家的武侍,我偷跑到后花园看到你带着丫头捞水里的鱼……”
雷冥九说着目光也温柔下来,无限怀念:“你说你捞什么不好,捞不能吃的鱼,你的丫鬟再三劝你不可以,你偏偏趾高气扬的让所有人都满足你——现在想想我那时候也挺莫名其妙的,明明那么不可爱,脾气大,还欺负奴才,又不懂事……”缺点那么多的大家小姐,见了虫子都要瑟瑟发抖的官家千金,一条蛇都能歪了脚踝,矫揉造作、自我抬升身价,看谁都低她们一等,除了认定的人,觉得多看下人一眼都脏了她们的眼睛,跟下人说句话,就会跌掉她们的身价。
明明那么不好,明明那么难养,为什么没有看到,只记得你捞到鱼后的那一笑,仿佛整个心都涌动起来,热血炙烤,犹如解除了封印的大魔王一样。
可如今的你,经历了那么多不该承受的磨难,却越变越让人不放心,越变越让人想把你从心尖上放在通往心头的小路上,小心珍藏,生死交付:“我娘……前几天又生我的气了……”
端木徳淑心里冷哼一声:自杀!何必粉饰的那么好听,身为人子竟然让长者做到如此地步,简直是大不孝!
“哎……”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说多了遭人嫌弃:“我就是告诉你,我爱你,以前爱,以后爱,未来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想你,你讨厌我是对的,因为我不知道除了得到你,拥有你还能做什么!”
你疯了!端木徳淑使劲挣扎!
雷冥九紧紧禁锢着她不放!想着这样放在心尖上的人就要看不见了,雷冥九觉得像被人挖了心一样痛,痛的有些脾气都要对着她使出来了,又舍不得的按耐着:“我想跟你在一起———”
你疯了!
雷冥九不容拒绝的欲上前。
端木徳淑目光阴静的盯着他!
雷冥九心里发毛,缺也坚定的看着她。
端木德淑后悔了!更后悔自己异想天开!与虎谋皮能有什么好下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场合!
雷冥九苦笑,最后的最后还不让她好过,现在好了,别说回忆,不骂自己死的好都不可能。
雷冥九小心翼翼的碰碰她的肩膀。
端木徳淑目光冷寒。
雷冥九高大粗犷的脸上立即崩裂一丝情绪,慢慢的蹲下身,捡起地上掉落的银钗,起身,想抱起她。
端木徳淑挣扎!
雷冥九轻易把她制住,她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目光恶劣的盯着她,直到她识时务的瑟缩的停下动作,才把她放在一旁平摊的石头上,拉着她的手,把簪子放在她手上,举起来,锋利的簪尖对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不站在石头上你能够到哪里:“可以了吗……”给你撒气。
端木徳淑突然觉得可笑,这算什么……“你以为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太小瞧你自己了!
雷冥九看着她,还嫌她勇气不够似的,低下头欲……
端木徳淑直接把簪子戳进他肉里,目光冷然!既然你送上门来,就别怪别人不成全你!
雷冥九对着簪子的方向缓缓用力抱紧她,簪子又往心头扎入三分!他——心甘情愿。
雷冥九抱的越紧,端木徳淑挣扎的越厉害,手上的血迹也不能激起她一丁点的恻隐之心,真的恨不得他现在就死了!看他还能不能惦记她!
雷冥九的手突然向下。
端木徳淑顿时精神紧绷,抬起脚踹他,脚下的石块突然松动,两人向前时,石块仿佛撼动了一个指点,晃动两下后,突然向山涧下滚去。
端木徳淑整个人跟着向下,身体陡然失重,滚下石块后跟着快速向后滚去,身后是万丈悬崖断壁!
雷冥九吓的整个人都懵了,什么都来不及想,一心向她扑去!抓住她手腕的时候,小仙已经悬在悬崖下,他亦半挂在外面。
端木徳淑被抓住的一刻整个人都没有回过神来!没有发出一点动静,死亡的恐惧第二次袭向她!害怕!也有一丝坦然!
但手臂被抓住的一刻,生的希望被瞬间点燃,强烈的求生欲,让她迸发出想活着的贪念,不禁瞬间抬起头,心心念念的看着拉住她的人:“我不恨你,真的——我——”
雷冥九闻言,生死关头忍不住就笑了,端木徳淑呀端木徳淑,你那些小心思随时不忘发挥作用。
端木徳淑被笑的禁声,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干脆扭开头,不再向他讨饶。
雷冥九往身侧看看,半个身子都在悬崖外,如果是平时,别说半个身子,就是脚趾头勾着石头,他都能把小仙甩上来,自己再跳上去。
但刚才小仙用簪子乱戳,他单手臂上就有两个血洞,更别提心口上被扎进去又拔出来的两下,觉得身上所有的洞口都在往外淌血,胳膊可能伤到了筋脉,虽然抓着她但使不上力气,自己也不能往后移。
雷冥九看准一片空地,嘴角笑了笑,低头看她:“你刚才想说什么……爱我是吗……”
端木徳淑看也不看他一眼,可也不敢动,她知道现在情况很危险,不是挣扎显示自己抵触的时候。
“你说我就救你!”
端木徳淑想到什么瞬间抬头:“你不许叫人!你若是叫人不如现在就松手!”死也不能让人知道她们两个半夜出来乱说话,她死了都没脸面对列祖列宗!“你放手!我死了你不准掉下来!”
雷冥九嘴角苦涩的扬起又落下,死也没有资格跟她一起的。
雷冥九手臂突然用力。
端木徳淑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向上腾空。
雷冥九用力的时候身体支点坍塌,整个向下冲去,借着最后一点反作用力,把端木徳淑推向他刚刚挑好的地方,那里地势平整,不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雷冥九看了她最后一眼,整个人向下跌去,再见了!以后要好好的——
端木徳淑背脊传来大面积的擦疼,地上的小石子擦破了手臂上的春衫,皮肤上蹭了一片带着泥土的伤口。
端木徳淑忍着痛苦,坐起来,四下看看,不敢发出声响,确定自己安全后向后看看,早已没了刚才还给她无限压迫感的男人。
端木徳淑踉跄的起身,抬步想赶紧离开,万一有人发现雷冥九死了,肯定会第一时间过来,若是发现她这个样子在这里,她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端木徳淑捂着伤口,走了两步,想到他最后看自己的一眼,不甘心的停下,也不知道跟谁生气,走回来趴在崖边向下看去。
崖下黑压压一片,看不见底,隐约可见石壁上山石林立:“摔死了吧……”
端木徳淑起身,不是本宫不救你,本宫就是有心也无力。
端木徳淑最后看了山崖一眼,转身,刚要走,又回头看了一眼:“始终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泉下有知恨我就是……”
端木徳淑向来时的路走去,走了几步,脑海里却不停回放他最后看过来的目光。是!他很讨厌,他非常讨厌!
可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她躲在他大后方时没有受到过一丝战乱之苦,没有一次逃亡。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他被调走,换了守卫的将军。
其实……他是有护着她的吧。
包括这次封后,他趁人之危不假,她也没安好心啊,何况她主动挑起,还能让雷冥九微丝不动吗,她的脸往哪里搁,如果被拒绝了,说不定她出来后就可以撞墙自杀了!
“再看最后一眼……反正也救不了……就是看看……”安安自己的心,端木徳淑转身,看到不远处的位置上有一段斜坡与几米外的崖身相通。
端木徳淑心里一阵烦躁,为什么要看见!提起裙摆,撕开,向上绑起来,方便行动,手臂上的袖笼卷起来盖住手臂上的伤口,确定自己行动无碍后,顺着斜坡滑了下去。
一定要死了……死了……
端木徳淑滑了片刻便发现地势突然平坦,在断臂般的悬崖下有一段三丈宽的平台,端木徳淑转身就想往上走。
最终挡不住良心的谴责,找了跟树杈,摸索的往雷冥九掉落的位置走去。
不一会,端木徳淑撑着树枝,盛气凌人的站在‘尸体’不远处,冷漠的看着地上比她大了几倍的人一动不动。
不远处的‘尸体’也一动不动,或者说,偶然动动,但并不是要起身,好似是方便血流的更快。
端木徳淑在黑暗中站着,鼻息间都是血腥的味道,虽然看的不真切,但月光下,他周身的迹象好似都比旁边要深,应该都染了血迹。
端木徳淑冷漠的看着,等着他自己起来呼救,估算着时间自己也该回到住处了,他可以放心喊人了,虽然可能会让人怀疑,但总比死在这里的好。
端木徳淑等着他起身的一刻嘲弄他的自以为是的深情,不管嘴上说着多漂亮的话,也是舍不得死的!什么爱她,都不过是不伤害他自己的前提下随便说说的话!
她端木徳淑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哪个男人从一而终的,听都没听说过好不好!
端木徳淑站了很久,站的腿都麻了,寒气越来越重,渐渐的身体发冷,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端木徳淑有些疑惑?不会死了吧?摔到了骨头不能动了?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可刚才他还动了?
不过刚才是刚才,这么长时间又流了很多血,估计昏过去了?
端木徳淑上前几步,在他周身两丈停下,看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禁用树枝戳戳他的胳膊。
地上人还是不动。
死了?!
端木徳淑用了些力气,又戳了戳。
地上的人仿佛被打扰了一般,皱着眉嗯了一声,转过头,睁开眼,看到她的一刻仿佛整个人都抖擞了,有不可置信!又有不明所以!还有份压抑不住的惊醒!
雷冥九突然坐起来:“我死了——”
端木徳淑瞬间想把树枝甩他脸上,恨不得自己就没有来过,她真是傻了疯了担心他!觉得他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端木徳淑转身就走!
雷冥九又躺了回去,苦涩的笑笑:“我就说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就算是做梦,也应该这样才对。”又闭上眼,躺着一动不动。
端木徳淑气的一跺脚,返回来:“既然没有死,还不走!在这里等着招狼吗!”
雷冥九睁开眼,看着眼前狼狈不已,衣服被她自己弄的乱七八糟的依然难掩其绝代风华的女孩,眼里的不可思议渐渐的凝聚,焦灼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烧出一个洞来:“真的是你?”
“走啊……”
雷冥九笑了,看着她不耐烦的眉宇,烦躁的口气,她一定十分后悔下来看看,他刚掉下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不够高,摔不死人:“你走吧……”
端木徳淑觉得他简直得寸进尺:“你干什么!这里好,环境美你还要看一个晚上的月亮是不是!”
“我等着血流完……你走吧……”摔不死也能失血过多的,等人发现就差不多了。
端木徳淑觉得雷冥九是不是不正常:“你是不是疯了。”
雷冥九神色坚定,语气狂妄,看向她的目光更是疯狂锐利:“早疯了!看到你的一刻就疯了!我劝你一句!我死了你才能清净!赶紧走!否则我不知道,我回去会不会拉着你从这里再跳下去!”
端木徳淑望着不远处的崖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本宫疯了才下来找你!”说完扭头就走!
端木徳淑走了几步,又恨铁不成钢的回来,伸出手:“走,上去。”
雷冥九闻言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我让你起来!走!”
雷冥九觉得眼前的端木徳淑是幻觉,肯定是幻觉,如果不是幻觉才不会跟他多说两句话。
雷冥九闭上眼,转过头。
端木徳淑见状,收回手,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深吸一口气:“你还真想死在这里……”
“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为什么喜欢我?”
“不知道,习惯了吧。”
“只爱我,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不是,包括死在这里。”
明知故问。
端木徳淑伸出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走不走,我……扶着你……”
雷冥九转过头。
端木徳淑看着他。
月光下两人互相看着,只有眼睛是亮的,月色是凉的。
雷冥九觉得这一刻小仙的眼睛尤其漂亮,比天上的月亮都漂亮,好似被什么蛊惑了一样,不自觉的伸出手,手掌绵小的根本撑不起他的重量,只要他稍稍用力,她就会跌落下来……
“你确定……”
“……”端木徳淑手心不动,就这么看着他,好似要看进他的灵魂里去。
她从小到大,想为她生为她死的人很多,她的心腹丫鬟,企图得到她重用的人,企图让她庇护的人,她以前的家丁,照顾过她的嚒嚒,她的父母亲人、家中小厮侍女,多不胜数。雷冥九绝对不算绝无仅有的一个,也不算最令她动容的一个。
只是刚好,这一刻她不那么想让他死了,也没有强烈的想弄死他的感觉,甚至不觉得他非常讨厌了。
他是出身不好,但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也挺好的;他是比较野蛮,可也保护过她不受伤害,如果高大能撑起一片天,用力能撮死她也能翻江倒海,她没有资格要求他儒雅非凡。
也可能是最后的那一眼,让她微微触动,虽然短暂,但他推她上去的时候他落在她背后的目光,她感觉到了。
虽然她不太懂其中浓重过度的热烈,但挺新鲜的,不讨厌了。
雷冥九看着她的目光迷迷糊糊的自己站起来,又迷迷糊糊的倒下去。
端木徳淑立即上前:“怎么了……”
雷冥九握着她的手,嘴角荡出一抹笑容,他又不是铁打的,身上被戳了这么多洞,流了这么多血,在这里躺了这么久,他还能一点事没有。
但雷冥九就是觉得自己一点事都没有,能牵着她的手,她还没有骂他没有挣开,他觉得什么都值了,傻兮兮的抱在怀里,就想这样一直躺到死为止。
端木徳淑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怀疑自己以前觉得他慎人都是自己眼睛不好,瞧瞧这傻愣愣的样子。
雷冥九笑的二乎乎的看着她,脸色苍白还不忘推销自己:“其实本王不死是对的……”
“哪里对?”端木徳淑摸摸他心脏位置的伤口,想掀开看看。
雷冥九痒痒的止住她的动作,看着她:“万一皇上以后老糊涂了,你还有我给你撑腰……刚才我就在想,现在他虽然看着还好,但万一老糊涂了呢,很多帝王老了以后都脑子不清楚,喜欢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万一他那时候惹你生气了,还要欺负你,我又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担心不着的问题也操心,别说本宫还没有老,老了也轮不到你为本宫撑腰。”
“也是,你那么凶,连我都要杀……”
端木徳淑看准他胳膊上的伤口拧了一下。
雷冥九不痛不痒的笑,没有知觉了,而且她觉得她力气很大,其实还不如他自己拧的疼。
端木徳淑四下看看,黑乎乎的好像还有猛兽的叫声:“走了,这里不能待了……”端木徳淑想扶他起来,可根本拽不动,不禁急了:“你自己动呀!”
雷冥九傻呵呵的看着她,觉得她好可爱,怎么能这么可爱的呢:“你第一次关心我……”
“你要再不起来,你信不信我还能第一次给你吊丧……”
雷冥九试探着爬起来,一阵眩晕又跌了回去:“你先上去……我再躺一会……”
端木徳淑也知道自己搬不动他,别说搬了能撑起他一只胳膊一条腿就不错:“你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
雷冥九笑笑,觉得此生无憾:“你第一次关心我……”
“谁说的,我以前在后方还关心你能不能赢。”
“你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敌方抓走,挂在城门外威胁皇上吧。”
“……”
雷冥九恨不得戳烂自己的嘴,不会说话,提皇上做什么。
“怎么办,要不我去叫你的人,你信得过谁?”
雷冥九看看她的样子,她若在外走一圈,还不得自我厌弃的把气全撒他头上:“谁也不信,你自己走,我一会就跟上,不骗你,走……”
端木徳淑不信任的看着他。
雷冥九笑了:“我还舍得死吗……”
端木徳淑左右看看,怎么办?
雷冥九突然惊觉的看向端木徳淑刚才来的方向:“谁!出来!”
端木徳淑几乎瞬间躲在雷冥九身后,确保他宽阔的身体严实的挡住了自己。
雷冥九不跟她计较这些,不讨厌他,他已经很高兴了,不能指望她突然像自己喜欢她一样喜欢自己。
品易从黑暗中走过里,好似没有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没有看到镇西王现在狼狈的样子,恭敬的上前两步,掀袍,叩拜:“奴才参见镇西王,镇西王千岁千岁——”
“行了,没那么多规矩。”雷冥九把端木徳淑从背后捞出来,扯动了手臂上的伤,一阵剧痛,但他除了面色更白一些,一声未吭:“把你家主子带走。”
端木徳淑踹死他的心都有,但丝毫没有乱了仪态,虽然衣服杂乱,可气度依然高高在上:“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人。”
“你身边有谁是本王没有查过的——咳咳咳——”
端木徳淑深吸一口气,指指品易:“扶他上去。”
品易神色自然,语气平稳,就好像自家主子不是全身狼狈的跟一个外男在外面弄的狼狈不堪,而是出来散步踏月一样自然:“是,娘娘。”
品易上前几步,撑起镇西王的手臂,他虽然不如镇西王高,但也有一把力气,属于背起主子也能跑十多里的得用太监,更何况他以前还练过拳脚,扶起镇西王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品易觉得靠的进了才能感受到镇西王给人的压迫感,即便伤成这样,看起来没有反抗之力的样子,好似只要他想也能随时掐死企图背主的奴才。
雷冥九看眼扶起他的品易,又移开目光,看似没有任何在意,他从山崖上摔下来,腰背碎裂一般的疼,刚才坐起来的两下全靠毅力撑着,但若是察觉身边的人有一丝紧张,他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粉身碎骨!
品易搀扶着镇西王向前。
端木徳淑在后面跟着,突然开口问:“你怎么过来的?”如果能被人轻易的进来,还轮到他们两人在这里废话这么久!
品易不敢隐瞒,边走边道:“奴才和戏珠要了娘娘的手谕,过来的时候见王爷的小厮守在外面,奴才出示了信物,他便没有拦奴才,奴才觉得王爷的人可能也是担心王爷和娘娘,所以才放奴才进来看看情况。”
端木徳淑看着他,默默的向前,品易这一次才算入了她的眼,不是什么好印象,只是在想他值得信任多少,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不愧是给皇帝储备的太监,那是看到什么场景都会眉头不皱一下的存在们。
品易扶着镇西王上来,把人放在一旁的石头上,默默的退回主子身边,垂下头,恭敬的站着。
端木徳淑上前:“还在石头上坐。”
雷冥九忍不住咧嘴傻笑,坐到了地上:“我想抱抱你——”
品易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垂着头,姿势如初。
端木徳淑瞪他一眼:“再说吧,最近没心情,你赶紧叫你的人看看你这一身伤,本宫先走了,还有!少笑,不适合你。”傻乎乎的,端木徳淑转身带着品易离开。
雷冥九靠在大石头上,突然觉得二十多年来,今晚的月色尤其漂亮,清凉又温柔,好像对明天、以后都有了盼头,有了继续的动力,有了挥霍不尽的雄心壮志。
……
端木徳淑脚步踉跄了一下。
品易立即上前扶住娘娘的手。
端木徳淑倒抽一口凉气。
品易才发现娘娘手臂上的伤,立即要扯自己的衣袖。
“不用,回去再处理吧。”
明珠、戏珠焦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你说说你怎么放心让品易去了,万一——我看咱们怎么死!”
戏珠也后悔了,不该三言两语听了品易的话让他去看看娘娘的情况:“当时我不是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有品易在娘娘也吃不了什么亏吗。”
“就镇西王那架势,别说一个品易,你觉得就是十个品易能管用吗?”
“不管用也比我强吧。”
“倒也是。”
戏珠也豁出去了:“反正他人已经去了,如果他敢背主,我火烤了他!”
门吱呀一声响起。
明珠、戏珠立即上前:“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娘娘,你受伤了?”
品易越过三人,又点了一台烛火,立即去箱格里拿药。
戏珠明珠围着主子,心里心疼的不得了:“镇西王他疯了吗!”看看娘娘现在像什么样子,身上还有这么多血迹。
明珠慌忙在娘娘身上找伤口:“娘娘,您哪里疼……哪里疼……”
戏珠急忙去提热水、酒精。
品易刚打算把药膏拿过去,闻了闻药膏的味道,又从箱子里拿了一些檀香和龙涎香,打开药匙把三种东西重新配比。
明珠湿了湿毛巾小心翼翼的为娘娘扫手臂上的泥沙。
戏珠上前解娘娘乱成一团的衣服,眼里都是泪光,想问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娘娘疲倦的样子又不忍心再问。
明珠手脚麻利的处理娘娘身上的伤口。
戏珠为主子脱下外衣,见里衣也有血迹泥沙,急忙伸手给娘娘除下里衣,让人看到可怎么好。
品易回头,又急忙垂下目光,脚下的脚步却不停,把被香料压下去药味的药膏放在一旁,视线里刚好是娘娘脚裸上蹭上的大片血迹。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娘娘处理伤口!”
品易立即拿起药刷,跪在娘娘脚边,小心的轻扫娘娘腿上的沙粒。
戏珠扶着主子坐下。
品易跪行两步上前,眼不斜视,瞳孔里只有娘娘小腿上的擦痕,仿佛不见刚才惊鸿一瞥的背脊盛颜。
明珠是个急性子,更看不了下面的人手脚太慢:“你快点!现在就是讲究快!”万一有人发现不对,过来找娘娘商讨大局怎么办,现在是慢慢绣花的时候吗!
品易只是潜意识里怕弄痛了娘娘,明珠一吼,立即回神,手下动作立即快了三分,一会便处理好娘娘腿上的擦痕。
明珠也快速处理了一遍娘娘身上其它的伤口。
戏珠为娘娘披上一件干净的里衣。
品易快速收拾了房间里看上去一切不合理的东西。
月色依旧亮眼,品易吹灭了燃起的灯,仅仅一个出恭的时间,端木徳淑又端庄和善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从容优雅。
戏珠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娘娘,您再休息会……”现在深更半夜也不好要水清洗,娘娘还是要忍一忍。
端木徳淑看戏珠一眼,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是不是就不该下去,看现在闹的,算了,反正下都下去了,多想无益。
端木徳淑躺下来。
戏珠上前,为娘娘盖好薄被,放下床幔,心疼的又站了片刻,立即看向一旁的品易。
明珠对戏珠使个眼色。
两人拉着品易去了外间:“怎么回事?”
品易配合的把自己看到的给两位姑姑讲了一遍,论资历两人最长,论整件事的发言权,她们更多,恐怕两人还知道一些别的什么,看今天的样子,镇西王对皇后娘娘的心昭然若揭。
品易不是有意说什么,只是镇西王能在皇上一人当政百官禁言的情况下还敢如此张扬,也是够狂了,就不怕皇上若是知道了,诛了他九族。
戏珠无神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心事重重:这次是没有酿成大祸,以后呢……
明珠更气:“怎么就没有摔死他!”
品易只是听听,看两人很不喜欢镇西王的样子,但看娘娘刚刚的态度,谈不上多恨镇西王,但是想到镇西王胸口处明显的伤,心里不禁有个大胆的想法:不会是娘娘下的手吧。
“他肯定是怀恨在心,不悦娘娘派人刺杀他。”
娘娘还刺杀过镇西王!?品易心神微动,这可是……所幸没有出事,看来那伤口的确是娘娘留下的,王爷受了这样的伤还能对皇后娘娘和颜悦色,也的确像曾经外面传的一样魔怔了。
不过,娘娘这样的名门千金,吸引镇西王如此一点也不奇怪……
明珠看向品易:“你总低着头做什么?对于今晚的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品易抬头:说什么?主子的事几时有让奴才商惴的道理?
“你不怕!?”娘娘可是跟镇西王不清不楚的,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整个凤梧宫都要跟着陪葬!谁都难逃一死。
品易神色恭敬:“如果没有娘娘,奴才亦是死路一条,都是一样的。”
“差点忘了,你也竖敌挺多的,品易,姑姑是很信任你的,不要让姑姑失望好吗?”明珠硬的来过了,不禁放软态度:“如果不懂事不听话,我保证娘娘没事,你会死的很惨很惨的。”
品易怎么不懂养奴才这一套,恩威并施、敲打给希望都是必要的手段,品易点头。
明珠点点头,从心里她是信任品易的,若不然戏珠也不会下意识的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她潜意识里应该也是信任他的,这种信任莫名其妙,但就是觉得他不会办砸交给他的事:“行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你戏珠姑姑值夜。”
品易没有逞能:“是,奴才告退。”
戏珠看着关上的门,看眼明珠:要不要跟着。
明珠没心情,跟着有什么用,看看娘娘醒来杀不杀吧,不杀问题应该不大,何况这里是皇福寺皇上不在,周围都是镇西王的人,品易若是敢作妖,大不了就是多杀几个的问题:“也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受委屈。”
“品易不是说了吗,看起来应该没有。”
“他一个太监看的出什么!”
戏珠张张嘴,竟无言以对。
……
一旦看着伤痕累累的主子,人也就在崖石旁的不远处站着,也不上前,执着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一旦冷笑一声,他倒是想上前,但主子不让,从他来到现在,主子就这样一个人流着血呆呆的看着远处的天。
一旦看到伤痕累累的主子心里是怒的,但身为奴才他不能表现出一点不敬,若是老夫人在,恐怕已经恨铁不成钢的先跳下去了。
他们一心相护的主子,竟然今天想过这样弃他们而去。更令他自责的是,他现在才发现主子有这样的想法。
一旦撇开头,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属下……
雷冥九看着远处墨色的天,心里很安静,这多年来第一次这样心中安定,好似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值得了。
她肯下来看他,肯让他上来,不是必须要他死,不是非死不可……
雷冥九想仰天大喊发泄心中的舒畅,到头来只是嘴角上扬,按捺心绪……她那柄簪子有他巴掌大吗?再锋利也不是刀剑,扎进去了也伤不到心脉,若是她不下来,他估计过一会觉得血流的慢了就翻身再摔一次算了。
但她下来了……
下来了呀……
所以。他不着急,想再坐一会,也许又能想起她关心的样子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