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姑嫂
入宫的第三天,新的地方,新的人,新的生活,我是个慢热的人,一切一切都还需要适应,慕烟不同,她似乎是个奇人,很快可以适应一切,新的身份,新的敌人,新的故人。
一早皇后就派了太监传了旨,召慕烟一聚。这大概是宫里的老规矩了,小主入宫的第三天要到皇后宫里报道,接受她老人家的批评指正。
说起来,皇后这种大老婆身份,某种程度上与现代的婆婆是没差别的,一样待你如同大敌,毕竟你是要夺走她身边男人的,但面子上会对你周到照顾,一副大气凛然的样子。
女人啊,平日你看她多么端庄大方、温柔娴静、亲切和善,可在这情感上面,每一个人都是小气自私、斤斤计较的。
的确,衣服、玩具、美食若是精美喜欢,是可以和亲友分享的,但惟独感情不可,感情本就是私人的事情,所谓的高尚品德在感情上丝毫不受用的,谦让还是留在公车上吧,谁会对情敌奉行尊老爱幼那一套呢?
对于这种情敌碰面的刺激场面,我倒是甚有兴趣观看一番,便求着慕烟带我一同去,并且保证不说话,不惹事,乖乖观战。她拗不过我,就答应了。
慕烟换了一身绛紫暗花云锦宫装,一头青丝挽成堕马髻,配上镂空菱花银步摇,如此一身素净端秀的打扮,再配上慕烟原本就出众的容貌,简直完美。想来多少如花美眷,汇集在这宫墙之内,争奇斗艳,只为博得君王一人欢心,皇帝老儿是何等福气呀!
我跟在慕烟的身后,一路迈着轻快地小碎步,走了一杯茶的功夫,就到了皇后的宫门外,钟德宫,三个鎏金大字,金光闪闪的,晃得人眼睛疼。
话说这些深宫新鲜人的小主们,此时都聚在这宫门之外,想来,定是皇后娘娘要给众人一个下马威,这大热天的,让这些美人们在门外等上一等,挫挫她们的锐气。
能选入宫侍候皇帝的,都不是平常之辈,如果她没有一个殷实强权的氏族,就定是样貌、才华非凡,就像慕烟这样。
我抻着脖子四处张望,打量着各个小主。咦,奇怪,怎么有一个人正在朝着我们看来,她一身粉红素锦宫装,头上只带白玉珠花簪子一对,想来不是哪个娘娘的丫鬟,就是位分低的小主。
她怔怔看着我们好久,迎着她的目光寻来,原来她看的是慕烟,慕烟似乎也意识到了,却没有迎上目光,只是低头,似乎是在可以躲避。奇怪,究竟她是什么人,难道她和慕烟是认识的?
还未等我开口问慕烟,那粉衣女子就迎面走了过来,天啊,她想干嘛,见她面上冷得很,毫无示好之意。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不禁提了提精神,护在慕烟身前。
哪知那姑娘走到我面前,就大哭起来,弄得我不知所措,所说乌曼雅长相不如慕烟,但也绝非长得吓人吧,姑娘,你不是被我的长相吓哭了吧,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倒是我身后的慕烟,甚是冷静,走到我侧边,直面那姑娘,开口说了话,“灵音,好久不见。”
天啊,她们果然是认识的,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呢?昔日情敌?还是旧日宿敌?
那灵音姑娘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也顾不上用手绢擦,只是冷眼看着慕烟,就任凭着眼泪融化了她的妆容,糊成一片,要知道古代的化妆品似乎没有防水这一概念的。
呃,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呢?我实在说出来,夏日的蝉鸣声,众小主的寒暄闲聊声,此时此刻却似乎都已经听不见了,能听见的,只有尴尬和眼泪的声音。
不知何时,一个声音扰断了这篇寂静。
“呦,这不是名贯京城的周昭媛吗,姐姐真是好福气,一入宫就封了昭媛,妹妹好生羡慕。”
说话的,是位一身紫靛云纹锦缎宫装的小主。在她身旁,还有两位小主,一位着月色,一位着碧绿色。
慕烟轻眨了眨眼,缓了片刻,笑说道,“姐姐太抬举妹妹了,圣上恩宠,后宫均沾,哪有多少之差。”
一旁的绿衣小主白了一眼慕烟,别过头去看哪紫衣小主,一脸谄媚地插嘴道,“我说姐姐才是令人艳羡的,姐姐可是这小主中唯一赏了封号的,光这点,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是啊,是啊,”一旁月色衣服的小主应和着。
那紫衣小主听她如此拍马,自然喜上眉梢,一脸骄纵模样,好像全世界她最大似的,这样的一副嘴脸真让人讨厌。
“哦?是吗?恭喜姐姐咯。”慕烟依然微笑应和着。
“是啊,不过终究无法和妹妹相比,我们都是在家骄纵惯了的,不比妹妹,多了几分阅历,听说妹妹一身素服的样子更是楚楚动人、与众不同呢?妹妹是皇上钦点入宫的,此等幸事,只怕天下之大,只会发生在妹妹一人身上而已。”那紫衣小主一边讽笑,一边看着她身旁的二人,那二人随声应和。
这番话说得如此明显,知道内情的人如何会不明白,她在讽刺慕烟是嫁过人的,且一嫁再嫁,有损贞节。古人云,女要俏,一身孝,慕烟为亡夫守孝,本是情深贞节之表,如今却成了他人的话柄,太过分了,这种话放在谁身上,都是无法不生气的,我眼见慕烟脸上笑容一僵,手紧紧地扭着衣角。
还未等慕烟出声,一个满是愤怒,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你能被赏赐封号,不过是靠你那当太子少傅的哥哥,如此得来的赏赐,有什么好夸耀的的?”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粉色宫衣、大哭不止的女子,灵音。
“你….”
“你什么你?亏你还是太子少傅的妹妹,不懂规矩的吗?不会叫人吗?”
“你…”那紫衣小主一时被气得满脸涨红,说不话来,抬手便是一巴掌,重重打在灵音脸上。
“你打我?”灵音满脸愤怒说道。
“我打你又如何,你个小小的婕妤竟敢和本修容顶嘴!”说着她抬手又要打下去。
慕烟狠狠拉住了她的手臂,不卑不亢地说道,“姐姐何必为了一个小丫头动气呢,不怕失了姐姐的身份吗?”
那位修容怎肯卖这个面子,抽回了手,弯动着手腕笑道,“哼,你以为我知道你二人是何种关系吗?小丫头,她可不是一般的小丫头,副骁骑参领何大人之女,会是一般人吗?”
“既然你知道我二人是何关系,我就不更不能让你伤她了。”慕烟幽幽说道。
“哼,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这个本事可以阻我?”那修容颇为不悦地说。
“我自然没这个本事拦你,今日不过是你我入宫第三日,刚刚入宫就闹得拳脚相加,难道姐姐打算如此给皇后娘娘留个好印象,姐姐是个聪明人,自然不用我多说,要打要了,还是随姐姐的心意。”
慕烟如此冷静的一番言论,将事实罗列出来,那修容也不是愚钝之人,怎会不明白,道了声,“好,今日就如此作罢”,便带着那两条哈巴狗转身离去了。
那叫灵音的粉衣婕妤,立在那里,不动分毫,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却哭花了妆容,她痴痴地看着慕烟,冷冷地说了句,“我的事不劳你管”,就转身走开了。
原来她们不是宿敌,更不是情敌,而是昔日姑嫂,她,何灵音,是何远山的妹妹,而何远山,就是慕烟的那位亡夫,她为何会嚎啕大哭,大概是因为见到了嫂嫂,就想起了哥哥,她为何会出言相助慕烟,或许是年在旧日恩情,或许她只是不像听见别人谈论她的哥哥吧,旧日的姑嫂,如今变成服侍一个男人的姐妹,这样的关系,多少会叫人难以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