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简这一次不是单枪匹马。
她花了大把的银子找了搜寻队,又重金购了不少先进的野外设备,再配上辆马力十足的大越野,七七八八地物资装满了车,朝着鳌太前进。
入了山,天气就变了。
原本风和日丽,进山后就成了大暴风,吹得人脑瓜仁疼。得亏乔简这次明智敲了一笔不小的赏金,搜寻队一行人成了人肉负重机,哪怕遇上再恶劣的天气,他们充足的物资和最新型号的对外联络工具都能护她周全。
徒步鳌太线,必然是要贯穿一线,从起点到终点,徒步者求的是一个完整,但乔简有自己的目的,她轻车熟路,带着搜寻队一路横插入山,这样只需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能直达九重石海。
她的目的地就只有九重石海,所以,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其他线路上。
横切入山,注定了路途更加艰辛,都是些没人走过的路,过荆棘爬山脊都在所难免,乔简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苦了搜寻队的人,虽各个有着丰富的户外经验,但也一样架不住这鳌太变幻莫测的天气。
乔简雇了两组搜寻队,每组10人,以便到了九重石海后兵分两路寻找。
傍晚时分,下了雪。
搜寻队的队长也是个常年跑无人境的人,叫徐虎,他压着气几步追上乔简,说,“下了雪再往里走太危险了,我建议在原地搭帐篷休息。”
乔简将自己包裹得严实,一副宽大的户外眼镜护了双眼。她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嘟囔了句,“嗯,照这架势,一会风雪能更大。”
鳌太之地,变幻莫测的天气是最能决定越野人生死的镰刀。虽说天气预报每天飘着风和日丽,可进了鳌太就不那么回事了。她对鳌太的天气最为了解,这个鬼地方,从不会按照天气标准来,像个任性的孩子。
徐虎听乔简这么一嘟囔,便道,“那我通知大家一声吧。”
“通知什么?”乔简目光扯回来落他脸上。
徐虎微微一怔,“是你说的这天气——”
“风雪一时三刻停不了,要休息到什么时候?继续赶路。”
徐虎一听急了,“你这不是拿人的性命开玩笑吗?”
“你在原地休息,万一遇上大雪封路,到时候进退无路更是死路一条。”乔简抽了一下鼻子,彻骨的凉空气直往肺里钻。
徐虎虽是不情愿,但在鳌太一带不是儿戏,也不能任性妄为,一行人浩浩荡荡,一干人等的性命全都系在领队身上,乔简就是他们的领队,她说什么他们也必须要听从。
就这样,他们冒雪继续前行。
而在前行过程中,徐虎等人接到乔简的指示是:到了九重石海后,要以石海为中心,重点寻找一个流淌着小溪水的村庄。
这又让徐虎产生质疑。
寻思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咱们这次来不是找人的吗?怎么又找起了村庄?”
再说,鳌太一带他虽不是专业,但也多少了解,这种横亘在山脊间的路线,周边压根就不会有村庄,否则怎么能称得上是无人之境呢。
乔简的态度不冷不热的,“我是出钱的,让你们找什么你们就找什么。”
时轮今天一开门就迎来了生意。
是上次坐在角落里只点了一杯水又指名要见乔简的那个男人。
这次来倒是没吝啬,除了他自己外,身边还跟着七八个人,应该是保镖。
他点了瓶很贵的酒。
丁小龙将酒端上时就在想,如果乔简在就好了,她绝对会因为对方这般捧场而笑脸相迎。
可这男人也是奇怪,只是点了酒却不喝,跟着他的那些人也点了价格不菲的烈酒,同这男人一样只是喝水,随意地散坐在酒吧的各个角落。
“我叫游子路,是秦先生身边的助理。”男人主动向丁小龙介绍了自己,“这段时间我们都会来这坐坐,该付给你的费用不会少,当然,酒吧如果遇上什么麻烦,你也可以找我。”
能遇上什么麻烦丁小龙不清楚,当然,除了那个每天上门讨债的房东。但乔简这次做了次好事,临走之前用寻人得来的定金一股脑付清了房租,那房东拿了租金后,笑得脸上的粉刺都快被挤出来了,让丁小龙想到了仙人掌。
他觉得游子路的话只是托词罢了。
米欣欣今天没上直播,决定犯懒一天腻在酒吧里,所以,有幸见到了秦启的冰山一角:游子路。
一步三摇地上前,主动为他倒了杯酒,奈何游子路不甚领情,以笑谢之,依旧滴酒未沾。
米欣欣回了吧台,拿过擦布将酒杯蹭得咯吱咯吱地响,两眼睛还在盯着角落里的游子路瞧。
丁小龙落得清闲,正在用手机上网,见米欣欣一副怨妇状,懒洋洋呛声,“哎哎哎,再蹭酒杯就碎了啊。”
米欣欣回头瞪了他一眼,随手将杯子挂好,又顺了只继续蹭。
“至于吗?我没觉得他长得有我帅。”丁小龙嗤笑。
米欣欣闻言这话后,瞅着他直笑,“就你?”
“我怎么了?我可是这方圆百里的夜店小王子,有多少姑娘跑过来跟我献殷勤?”
米欣欣哼笑,“这男人吧光有副皮囊没啥用,还要看内涵。内涵,你懂不?你看人家,光是坐在那就透着一股子事业有成劲,你呢?”眼睛上下打量了番,“呵呵!”
“你什么眼神啊?哪看出他事业有成了?一个助理而已,天天要看人家眼色行事,倒不如我这个酒保来的自在。”
“是呀是呀,人家是助理,但人家是秦启的助理,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在煌天集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搁在古代,他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米欣欣跟他争锋相对。
丁小龙毫不客气,“皇帝身边的红人?你没常识就去看电视,皇帝身边的红人那是太监!”
“你——”米欣欣一拍桌子,瞪着他,“丁小龙,你嘴巴不这么缺德能死啊?”
“我是好言相劝,别见着个长得还算人模人样的男人就开始脑补言情小说桥段。”丁小龙将手机放到一边,冲着游子路的方向呶呶嘴,“他要是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绝对瞧不上你,死了心吧。还有啊,这群人怎么就选在简姐不在店的时候来?你以为是捧场啊?”
米欣欣再美色当前也听出丁小龙话中端倪,放下酒杯不计前嫌地凑上前,“你什么意思?”
丁小龙也收敛了针尖对麦芒,这样的米欣欣他还是很喜欢的。清清嗓子,压低了嗓音,“简姐拿了那么一大笔钱,万一回不来或跑路了呢?秦启是让这帮人来盯着店里的,说白了,就是监视。”
米欣欣一皱眉,她是相信乔简的实力,回不来的几率太小了,至于跑路?
“你怎么这么想乔简啊?谁跑路她也不可能跑路。”
“我当然相信简姐了,我是说他们。”丁小龙解释,“那个秦启不好惹,所以,你也离游子路远点。”
“有钱人嘛,当然不好惹。”
丁小龙坐下来,拄着下巴,“我的意思是,秦启有着跟其他有钱人不同的不好惹。”
这话说得很绕,米欣欣听得也费劲,更是懒得跟他掰扯,“放心吧,再不好惹的人咱家乔简都能搞得定,我总觉得乔简这次回来一定会有收获。”
丁小龙沉吟片刻,道,“如果简姐这次收获而回,我觉得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简姐会不一样,而我……也许之后的人生也会发生巨大变故。”
米欣欣忍不住笑了,“自作多情了啊,乔简会不一样我能理解,毕竟那么大笔钱呢,什么都不做都能吃上一辈子,你能发生什么变化?还指着乔简分你一笔?”
“你不懂。”丁小龙皱了皱眉,“我说的是变故,不是变化,变故,也许好,也许坏。”
米欣欣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丁小龙沉默。
什么意思其实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当秦启出现在酒吧的那一刻,他们的生活似乎就开始朝着未知的危险运转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丁小龙觉得,这是一种预感。
乔简经验丰富,对鳌太一带线路纯熟,很快,一行人切到了九重石海。
只是一路风雪,有些救援人员在石海中穿行时不小心受了伤,没受伤的也难敌那重重叠叠的石锋,累得气喘吁吁。
抵达石海正值晌午。
雪小了些,但风不小。
很快又起了白毛风,稍稍裸露的地方只要被风吹过就如小刀子刮过似的疼,遮风眼镜上也会时不时一层白霜。
九重石海是片开阔地,无遮挡,所以一旦遇上个恶劣天气想避都难,也幸好抵达石海近了晌午,有阳光普照尚算好些。
放眼尽是巨石,自然没有能搭建帐篷的平地,想要拉上帐篷,要么就前行要么就后退。
石海是目的地,乔简没有前行和后退的打算,一声令下,除了需要休息上药的人员外,其他的都投入紧张的搜寻工作中,她自己则分头寻找。
救援队也没什么埋怨,在这种地界,能尽快寻得个结果最好,他们心里想的是,早寻早收工。
搜寻工作是以九重石海为中心向周边扩散,两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发,人多力量大,也不在乎距离再远些。
其实乔简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种地界想寻个人都费力气,更别提是找寻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山庄,所以一天半天的肯定没戏,有的搜寻队能在无人之境待上数月之多,如果真是那样,乔简心里寻思着找人肯定是没戏了,找找村庄还差不多。
正想着,眼角扫过一抹白色的影子。
乔简的目光警觉扫过去,这么仔细一看反而那影子不见了。
像是看错了,又或者是因为白毛风的缘故使视线出现了盲区,当然,一般人在瞧不见端倪的情况下都会这么安慰自己。
但乔简是谁?
她可是穿梭在鳌太线上的传奇人物,是无人之境的收尸人,这些个称号可不是白给的,那是经过多少次生死换来的。
所以,乔简很肯定刚刚就是个人影。
不是救援组的人。
但凡跟她入山的救援人员全都是身穿红橘色统一服装,身上带着反光条,这种鲜艳的颜色哪怕是遇上皑皑白雪也会一眼瞧见。
那个人穿着的就是白衣服。
于九重石海的最高处,如同站在山巅之上,远远注视着她,不,是监视着她,否则为什么她看过去对方就避而不见了?
可让乔简不解的是,如果是跟踪,那人是怎么跟到九重石海的?能避开她的注意力直到现在才被发现,此人也实属厉害。
当然,有驴友圈里的朋友提到过鳌太线上的种种离奇事件,如跟着跟着就消失的队友,再如奇怪的天象,还有人说在鳌太会遇上折叠空间……
折叠空间,折叠出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或城市,还会折叠出很多诡异怪境。
乔简相信这种“歪门邪说”,自从小物出现后她就更加相信了,所以,她才更想接下闵潇潇的案子。
那么,刚刚她看到的白影子是幻像?
不,她坚定一点,就是有人鬼鬼祟祟地跟踪。
对方是谁?
秦启的人?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虽说她不了解秦启的性情,可那么大的一企业家明晃晃甩出了钱,却派了个恰似鬼影子的东西来跟踪她,这完全不像是他那个级别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依照他那个段位的,真要监视,怕是也会明目张胆派来一队保镖吧。
那么,鬼鬼祟祟的白影子能是谁派来的?
乔简脑筋转得快,把能想到的人全都想到了,甚至把平日来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房东也算上,但统统都否掉了。她能想到的人都是恨不得窝在温柔乡春风里的,哪会能跟着她一路颠簸到这个九死一生之地?
干脆也就不想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乔简的宗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想那么多掉头发老得快。
就这样,晃眼到了日落。
风和雪恰好也是停了,不见大片喜人的晚霞,只能瞧得见天际上半明不明的光亮,就像是被人糊上了层浆糊,黑夜来得不剔透,光亮又走得不明朗。
乔简想着入夜总要搭营,翻过九重石海就能多少寻得合适的落脚点。可就在她想通过卫星电话将救援队召唤回来时,不曾想徐虎先联系她了。
不知怎的,乔简的心就提上来了,像是有种预感即将冲破天灵盖。
徐虎的声音断断续续,可见是在个信号很差的地界,嗓音焦急,所以语速一快就让乔简听不见大概齐的意思。
“你慢慢说!”乔简冲着电话喊了一嗓子,顺带的,眸光一扫。
又是瞧见了那抹影子。
在乍暗忽明的光线里,那白影子也是隐隐绰绰,像鬼。
乔简的后背有些反凉,电话搭在耳朵上,目光快速搜寻,奈何,又不见了。
心里一激灵。
与此同时,徐虎在那边重新说了一遍:“乔小姐,有发现!”
五日后,乔简风尘仆仆而归。
临入西川时她给秦启打了个电话,要求见面。
“你在酒吧?我派人接你。”他的嗓音淡而凉。
凉到让乔简在电话这头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我哪都不去,懒得动弹,酒吧见吧。”
如不是有厚着的底子撑着她,她是绝对不敢跟这么个咖位的男人这么说话的。
秦启意外没恼,静默几秒后说了声好,就挂了电话。
丁小龙对她这次平安归来简直要对老天感激涕零,说在他还没找好下家时老板还能健康地活着,这绝对是他最大的幸事。
乔简也没搭理他近乎疯癫的神情,整个人像摊烂泥似的黏在吧台,丁小龙给她调什么她就喝什么,直到喝到口齁咸的,差点从鼻腔里喷出来。
“丁小龙你找死啊?”
丁小龙风情万种地滑过来,“是不是对方变卦了啊?你狮子大张口,人家当时也不好驳你的面子,事后一想寻个人哪值这么多钱啊,所以干脆不来了。”
乔简冲着他哼笑,“你当秦启是你啊?一块钱都恨不得攥出水来。他秦启真想变卦,还用夜夜派人盯场子?”
酒吧外夜色正浓,半明的霓虹燃亮了酒吧的玻璃。丁小龙朝着她晃了晃手表,“你不说我都忘了,搁平常,游子路早就带人来了,现在……嗯,马上十一点了。”
乔简没说话。
是啊,都快午夜了,这个秦启怎么还没来?
可念头刚落,就瞧见玻璃上有两束灯光晃过,胜似霓虹,没一会儿,窗外就被映得恍若白昼。
乔简将酒杯一放。
他来了。
还是楼上的露台,还是那张桌子,也还是那晚的温度。
乔简这次没笨到让丁小龙上楼来献殷勤,反正她知道对方的人也不喝酒,也反正现在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他穿得跟那晚一样单薄,只不过白衬衫换成了黑衬衫,外套在他落座后就自然搭在了卡座扶手上。他依旧没有喝酒,身后的游子路为他点了支烟,然后,又像是影子似的退到了他的身后。
除了游子路外,露台上也还跟那晚一样被保镖围了个瓷实。
相比秦启,乔简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似的,又提前准备了个暖宝,是尼莫的卡通暖宝,姜黄的颜色惹人可爱,烧足了电,揣在羽绒服里抱在怀中,多少能缓解露台上的寒凉。
“秦先生,咱能先商量件事吗?”她整个人蜷缩在卡座上,借着怀中的那一点暖过活。
秦启吐了口烟雾,目光穿过青白色烟雾落在她脸上。他抽烟的姿态很是迷人,静淡非常,可就是透着一股子薄凉,跟他的人一样。
他在等着她说下去。
乔简蹭了一下鼻子,“下次见面咱能在楼下吗?”其实她更想问他一句:你穿得这么少难道不冷吗?
秦启说,“楼下太吵。”
“吵吗?这些天秦先生的人已经把时轮的客人赶得七七八八了。”乔简先来算个小账。
她刚回酒吧椅子还没坐热就听说了游子路夜夜带人来酒吧的事,倒也没影响店里的流水,只不过一群男人个个西装革履地杵在那,点了酒又不喝,这一幕想想就瘆的慌,换做她是客人也会掉头就走。
再说今晚,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卡住了酒吧入口,现在楼下除了正在哼哼唧唧唱歌的歌手外就剩下个八成在竖着耳朵盯楼上的丁小龙,连只苍蝇飞过都能听见,还想怎么安静?
秦启听出她的怨怼,难得可贵地笑了笑,“乔小姐开门做生意,顾客就是上帝,我算是乔小姐的顾客吧,所以你要顾忌上帝的感受。另外,这几天时轮的流水只增不减,还没有敢上门闹事的,难道乔小姐不该感谢我吗?”
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可句句高高在上和呛人。乔简也不是吃素的,冷哼一声,身子朝前一探,自顾自地倒了杯蜂蜜柚子茶,热气腾腾,入口正好。
“言归正传。”她抿了口柚子茶,“你要找的人我找到了。”
秦启闻言,伸手弹了下烟灰,看着她的目光有了衡量,“你想提条件?”
这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乔简很满意这样的对话节奏,直奔主题,不累。
“是,我要加价。”乔简的手指在杯子旁敲了敲,“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五百万。”
游子路在旁闻言道,“乔小姐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胃口是大是小还要看具体情况如何,我能揽这个金刚钻就有这个瓷器活。”乔简不为所动,风轻云淡抬眼瞧向秦启,“秦先生倒不如听听我接下来的话,然后再来衡量闵潇潇值不值这个钱。”
说到这,她喝了杯中蜜茶,不紧不慢。对面的秦启也是耐性,等着她继续开口。
“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我给你个定心丸,闵潇潇肯定是死了,我能给你带回来的就只有尸体。”乔简放下茶杯,“只是,闵潇潇的死因十分奇怪……”她说到这也就不说了。
游子路也噤声。
聪明人听话都听关键,那游子路跟在秦启身边多年,自然也练得耳聪目明。乔简说半截留半截的话告诉他们一件血淋漓的事实:一旦找到闵潇潇后,情况会更棘手。
秦启看着她,忽而笑了,他抽了一口烟,轻轻吐出,然后将大半截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一千万的封口费,乔小姐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乔简心中一动。
一来她是觉得有戏了,红彤彤的钞票将会插着翅膀朝她飞来;二来她坚信了丁小龙地话,这个秦启就是诡异得不同寻常人。
搁上一般人,肯定要刨根问底闵潇潇是怎么个死法蹊跷,但眼前的男人并未追问,闵潇潇失踪数月,能活下来才是奇迹,所以死了并不奇怪,他能想到也就罢了,可死因呢?
就好像他也早就料到闵潇潇不会正常死亡一样。满腔的疑问,随着秦启的云淡风轻就会愈演愈烈。
那边秦启已起了身,“钱我会如数打到乔小姐的账户上,不过你要带路,我亲自为闵潇潇收尸。”
乔简就喜欢这样干脆利落的,只是听闻他的要求后多少诧异,这男人要亲自收尸?怎么想的?
“没问题。”
游子路上前拿过外套,秦启接过,披上后又转头瞅着乔简。这一眼看得她有点心里没底,紧跟着就听秦启说,“有一点挺好奇。”
他还有好奇的事?
乔简微微一挑眉,看着他。
“这一千万最后会是封口费还是你用来继续揽私活的费用?或者应该说,乔小姐最开始接下这单的时候就动了活心思。”
乔简一怔。
秦启说完这话后转身就走了。
那些保镖也跟着陆陆续续离开,没一会儿,楼下有发动引擎的声响,几辆车的车轮将门口的石子路碾得直响。
乔简坐在卡座里没动,也忘了冷。
半晌,丁小龙上来了,坐在秦启坐过的位置上,瞧着她的一脸沉思。
“貌似……”他挺八卦,但见她这副神情又有些担忧,“你跟他没谈妥?”
乔简没吱声。
直到丁小龙打了个寒颤后她才开口,“谈妥了,敲了他一笔。”
丁小龙冲着她竖起大拇指,牛气冲天。
乔简瞧着杯中的蜜茶,水已冰,柚子粒成坨得沉入杯底。牛气吗?她觉得自己做得顺风顺水,岂不知她的心思早就被秦启看在眼里。
寻找闵潇潇是托词。
能启动一大笔资金来雇佣搜救队和购买专业器材才是真,这也是她主动找上秦启的原因。
因为她就跟小物一样,藏了一个无法告知的秘密。
一个,她这些年游走鳌太拼尽全力都想要解开的秘密。
闵潇潇遇害。
三日后,警方在乔简的带领下一路抵达了九重石海周边的一处山脊峡谷,封锁了案发现场,警方从现场遗落的钱包和证件中确定了死者身份,的确就是三个月前失踪的闵潇潇。
最先发现情况的人是救援组组长徐虎,当时他站在峡谷之上,无意之中发现了挂在半山腰的红色丝巾,所以便马上联系了乔简。
乔简擅登山攀岩,利用绳索只身一人潜于半山腰拾得那条丝巾。那丝巾一角手绣着一朵红色蔷薇花,艳丽魅惑。不是市面上能见到的牌子,出自手工订制,这绣工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临行前查过闵潇潇的资料。
闵潇潇生平最爱蔷薇。
她一路又下到谷底,果真发现了闵潇潇的尸体。
当时徐虎并未看见闵潇潇的惨状,乔简攀爬一路返回,看出徐虎一肚子的疑问,她只是轻描淡写命他收队。
没人喜欢给自己惹麻烦,但徐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下面有人吗?
乔简声称没发现任何异常。
警方将谷底围了个瓷实。
正赶上下雪,谷底埋了一层厚厚积雪,为了保留证据,有一部分警员正在小心清理积雪。
乔简待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手里抱着个保温杯,杯中是热水,热气正顺着杯沿摇曳游离。她的视线透过氤氲热气看着不远处的秦启。
今天他带的人不多,除了两名保镖外就是一个游子路。不再是平日里西装革履的模样,穿得倒是休闲,一身白色登山服衬得他别样俊朗。有雪落在他的头发和眉梢上,风雪之中,他的背影颀长挺拔,融入这雪山之底高山之巅,与这阔邈的天地融为一体。
嗯……
这样一个秦启,乔简觉得光是看着就是一幅风景,是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她听见心在胸口不停撞击地声音,有一种感觉滋生得很快,是陌生的,可又是甜蜜的。
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慢慢地,滋生在她太过苍白的26年岁月中。
他正在跟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大队负责人交谈,似乎是在谈论案情。这起案件的负责人叫曲执,听说立功无数。法医在现场就大致评估了闵潇潇的死亡时间,死亡时间在三个月左右,而死亡原因……
乔简从帐篷里走出来。
风雪迷了她的眼,前方甚是白茫茫一片。可谷底那片血红依旧刺眼,是闵潇潇的尸体,被裹在大片的月季花藤之下,那片红,就是一朵朵依旧在寒风凛冽中盛开的月季花。
过于娇艳的颜色,也许,是食了人血。
这就是她跟秦启加价的缘故。
怕是普通人这辈子都无法瞧见的盛景被她瞧见了,只是,她情愿自己没见过这一幕。
当她顺着红丝巾一路向下撞见谷底的真实情况后,她就知道,自己的生活从此以后不再太平。
闵潇潇死于一片月季花之中,确切来说,她是被月季花给诡异杀死的。
乔简之所以将其称为“诡异”,原由是当时她忍着恶心仔细勘察过现场。闵潇潇整个人像是被钉在湿滑的石壁之上,月季花从她的身体各个器官穿透,那些藤蔓又一层层地向周边蔓延。
她看过,那些月季花没根,不是生长在地上,就是从石缝里钻出来的,或者更大胆的假设是,月季花是从闵潇潇的体内长出来的似的,然后挤爆了她的身体继而野蛮生长。
如果是食人树或食人花,这闵潇潇的死亡原因就好解释了。
杀死她的是月季花,一种再普通不过的植物,怎么就成了杀人凶手?更让乔简不解的是,这片山脊的峡谷常年为冰寒之地,目光所到之处无一植被,大致测量温度都在零下三十几度,这月季花怎么就能在无根无脉的情况下盛开完好?
法医给出的结论跟她推断的一样,月季花穿透闵潇潇的骨脉,导致她流血多过多而死。
如果不是常年游走在鳌太之地,如果不是见过那么多的尸体,那乔简在见着这一幕时肯定会吐得稀里哗啦。
作为国际名模的闵潇潇有着一张娇媚的脸,频频登上时尚杂志封面那都是千娇万媚,成了多少宅男心目中不可高攀的女神。
可再看眼前那张脸。
不,已经算不上是张脸了,月季的藤蔓从她的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里穿了出来,整张脸像是花蔓的培育地,白骨森森,肉皮干涸,一眼看过去让人不寒而栗。
倾城倾国之貌,最后落得如此惨状,令人唏嘘。
她下意识回头瞅了一眼秦启,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都说这英雄爱美人,作为一名出色的商界能者,自然会跟闵潇潇这般美女打得火热,甚至在她失踪后斥巨资不遗余力寻找,可见闵潇潇剜去了他心中的大半江山。
那现在呢?
面对这般惨状,昔日的那张脸已是面目全非,他是否还跟从前一样情深如海?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秦启面色清冷非常,一如平时一样,眼里无痛无悲。风声过耳,隐约飘过他对王警官的恳求,希望这件事保密处理。
闵潇潇是公众人物,这其中又牵扯到了秦启,他提出这个要求也实属正常,再加上闵潇潇的死太过离奇,本就不该大肆宣扬,以免造成社会恐慌。
可乔简认为秦启应该知道得更多。
否则他不会同意给她加价。
也否则他不会亲自前往。
更否则他在见到闵潇潇被月季花钉死在石壁时的那一刻毫无反应,当时乔简看得清楚,秦启脸上无震惊无骇然,目光里只有平静,就好像,闵潇潇的这种死法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秦启的态度让她倍感蹊跷。
据秦启交代,闵潇潇没什么家属,他全权负责打理闵潇潇的后事,所以警方在经得他同意后小心翼翼地处理石壁上的尸体。一支支月季藤蔓被园林剪给切下来装进证物袋,再将尸骨一块块取下,整个过程都透着彻骨的凉。
乔简站在那,双臂交叉环抱胸前。风从腋下过,夹杂着雪的涔凉,她攥了攥手指,方才觉得指尖冰冷发麻。
她见过尸体。
不少尸体,各种死相。
在鳌太这条穿越线上,人犹若蝼蚁,随时都能被大自然碾压成各种形状。她见过最坚定的意志,也领教过最卑劣的人性,所以,面对生命的大起大落乔简本该淡然,可眼前这样的闵潇潇还是让她唏嘘了。
生之绚烂如夏花,死却没能如秋叶之静美。
这般死相,连她看了都毛骨悚然惊骇不已。哪怕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知道一个事实,闵潇潇的死亡方式已经超出了正常人能接受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