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繁华的码头、钞关,已然屋舍残破,百业凋蔽,但随着高杰死后,大军退往徐州,仍有些难舍故土的民众摸了回来。
此时见着一行车马在兵丁的护卫下向城池驶去,顿如惊弓之鸟,关窗的关窗,闭店的闭店,一时间,砰啪连响,街道上已空无一人。
各屋舍里,却透出零零星星的议论。
“可知来者何人?”
“管他是什么人,总之不是好人。”
“再差也比高杰好吧?”
“害,你懂什么,高杰是明抢,朝廷却是软刀子割你肉,三饷知道吧,其实摊到每亩地头,不过二分银,但官府收多少?足足四五分呐,他还振振有辞,说是沿途损耗,人吃马嚼,其实都吃他们肚子里去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咱们只求别折腾!”
太子听的心情沉重,痛心疾首道:“当日只是乘船过路,并未细看,如今才知扬州百姓困苦至此,实是可叹,可悲!”
“这不都是高杰祸害的么?”
姜黎回头看着邢凤的车驾。
邢凤羞愧的低下了脑袋。
是的,当时只想进扬州花花世界过好日子,哪管那么多,如今心态变了,心里满满的全是对扬州老百姓的愧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高杰确实该死。
“娘?”
高元爵也弱弱唤了声,想要去握他母亲的手。
姜黎一眼瞥去,眼神中满是威胁警告!
高元爵顿时一个激凌,吓的把手缩了回去。
邢凤恨的凤眸圆瞪,咬牙切齿,这是把自己当作了他的禁脔啊,难道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碰自己的手了吗?太霸道了吧?
袁贵妃也掀开车帘,轻声道:“将来太子得轻徭薄赋,善待天下百姓才是。”
姜黎摆摆手道:“轻徭薄赋并非想象中那样简单,一项政策层层向下推行,能有一成的效果就相当高了。
其实历来变法的目地,不外乎生财,那么,钱从何来?只能苦一苦老百姓,所以才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之说。”
长平公主不解道:“朝廷要用钱又该如何?父皇便是苦无粮饷,曾经愁的整晚都睡不着觉呢。”
姜黎点头道:“公主这话问的好,皇帝只有把钱袋子攒自己手上才是长治久安之道,太子可设内务府,下设营生,即可不加赋而国用足。”
“这岂不是成了与民争利?”
太子迟疑道。
“呵~~”
姜黎呵的一笑:“崇祯爷不与民争利,国势危难之时,号召百官捐钱,周国丈扣扣搜搜出了八千两,其中五千两还是周皇后私下补贴进去。
而李闯进京,光拷饷就拷出了六千万两银子。
可笑的是,李闯仓皇撤退时来不及带走,便宜了多尔衮,多尔衮显然不会奉还,不知那些被拷饷抄家的大臣有没有后悔。
其实别说六千万两,倘若京中群臣帮崇祯爷筹措到六百万两,局面又大不同。
太子再看成祖,成祖五征漠北,耗费巨大,却是既不加饷,也不派捐,民间从无怨声,钱从何来?
海贸!
郑和下西洋,将海贸之利收于皇室,成祖才有钱对漠北犁庭扫穴,可是宣宗时,下西洋在群臣的物议下停了,甚至南京的宝船资料都被一烧而空。
为何?
因为有些人想把海贸之利攒在自己手心。
在清河县,太子曾亲眼见到李老爷要投降满清,奢想能过上蒙元时期的好日子,这恐怕并非一家之言,而是士绅的普遍想法,太子如登了基,可莫要耳根子软,被小人以大义为名蒙蔽!”
太子心知姜黎所说属实,不禁面孔涨的通红,目中喷射出熊熊怒火!
是啊,如果父皇手里有钱,大明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众人也是百感交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待安定下来,我再与太子细说,前面便是扬州城了。”
姜黎马鞭向前一指。
扬州城门紧闭,城头影影绰绰,站的全是人,从神色来看,有紧张、有不安,还有厌恶,几乎没人欢迎太子坐镇扬州。
太子举目环顾,心里说不出的悲凉。
“有些人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太子勿忧!”
姜黎策马上前,喝道:“扬州知府何在,速开城门,领百官跪迎太子!”
马鸣录探着脑袋,挥手唤道:“下官见过太子,不知太子可有皇上的诏令,若无皇上诏令,下官不敢私放太子进城,不过全城官绅,凑了些银钱愿赠与太子。”
“哈哈哈哈~~”
姜黎笑道:“你当太子是来讨饭的不成?”
说着,身形从马上跃起,足尖一踏城墙,猛然拨高,如炮弹窜上了城头,冷声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开城,跪迎太子!”
“你……你想谋反?”
马鸣录面色大变,厉声道。
“哧!”
一道血线飚射,马鸣录的头颅飞了出去。
姜黎手持滴血的长剑,转身向一名蓝袍官员道:“你去开门,迎了太子进来,你就是扬州知府!”
“这……”
蓝袍官员还没从马鸣录之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竟懵了,站定不动,就好象明知道姜黎说的是什么,可是大脑宕机,失去了思维能力。
“哧!”
姜黎又是剑光飚出,那官员脖子上,一条细细的血线爆开。
这种事情,讲究一个快字,不能让人有思考的余地,否则一旦有谁振臂一呼,城头军卒一拥而上,太子即便有自己之助,杀个血流成河,强夺了扬州也会民心大失,等同于失败。
“你去开门,迎了太子进来,你就是扬州知府!”
姜黎又冷眼看向第三人。
那人浑身猛一颤抖,就大声道:“下官扬州府推官汤来贺,愿奉迎太子爷入城!”
说着,厉声呼喝道:“都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打开城门,迎太子爷进来!”
“这……”
一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犹豫难决的样子。
汤来贺大怒:“太子爷是崇祯皇帝亲自册封的太子,乃是大明的储君,难不成你们想要谋反?
你们不开,本府开,届时太子爷进了城,可别哭天抢地的求饶,你们几个,都随本官下去!”
推官掌一府刑名,手底下还是有不少衙役的,这一声招呼,呼啦啦数十人,提刀带棒,跟着汤来贺往城下奔走。
城头众官心知不迎也得迎了,不然知府马鸣录就是前车之鉴。
只得跟着汤来贺,纷纷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