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有听明白的,均是暗道了高。
宗人府掌握皇帝九族的名册,凡皇家子弟,名义上都归宗人府管,宗人令正一品,地位超然,通常由亲王担任。
而太子是崇祯皇长子,诏告天下册封的太子,即便未受小福王诏,份量也比亲王重,任宗人令不算僭越。
如果朝庭允了,太子就是宗室之长,小福王却是弱势皇帝,在有关宗室的事务上,不见得能大过太子。
属于是朝廷路走不通,就从宗族下手。
这要是成了,没准儿哪天就能以太子爷的身份,用家法治小福王!
说句现实话,崇祯的自尽,就是给太子留下的最大政治遗产,在格外强调气节的明代,一个皇帝宁可自尽也不向流贼投降,更没有跑路,就足以抹杀一切的缺点,占据道德的至高生态位。
任何对太子的现实伤害,都将被道德审判。
群臣可以不拥戴太子,但没人敢于伤害太子,这也是姜黎硬碰硬的最大底气。
其二,姜黎专门提马士英,不提皇帝,这是明显且拙劣的离间之计,但是不得不说,有时候拙劣简单的计策就是有用。
皇太极曾给祖大寿写过各种内容的书信,计有数十封,从拉家常到谈天气,应有尽有,崇祯知道了会怎么想?
可这些信件都很正常,崇祯不能据此认为祖大寿谋反,虽皇太极从来不谈军务,只胡天海地的一通拉扯,不过心里总归会落下根刺。
如果小福王心眼小些,就算不猜忌马士英,心里也会有刺。
人与人的关系,其实非常脆弱,建立互信很难,但破坏互信,非常简单。
很多人看着姜黎的眼神都带有审视的意味,也通过眼神交流达成了共识。
要想搞定太子,必须先搞定姜黎,或者除掉姜黎,太子就没法折腾了。
“韩公公,既然宣了旨,就请回罢,太子爷还等着出任宗人令呢!”
姜黎如赶人般的挥手。
韩九德脸面颇为挂不住,但是今天已经丢过脸了,再者,这么多大人物都在,不也是眼睁睁看着姜黎猖狂吗?
“走!”
韩九德哼了声,带着太监离去。
锦衣卫与围观众人也纷纷散去,各种小道消息快速传播开来。
“我想和贵妃娘娘说说话,牧斋你先回去罢,下晚了再让车来接我。”
柳如是转头道。
钱谦益心里不是太高兴,但柳如是不是他的附庸,是极有主见的女性,于是留下一句知道了,就负手向马车走去。
陈子龙为免引起误会,也要走,姜黎却是唤道:“陈大人,请留步。”
“姜公子有何指教?”
陈子龙草草拱手。
姜黎笑道:“太子身边没什么人使唤,我厚颜向陈大人讨要几个人手,不知陈大人可舍得?”
“咝~~”
陈子龙倒吸了口凉气。
给太子几个家奴,不是太大的事,陈家是松江大户,也给得起,可这在外人看来,就是上了太子的船。
他愿意倾全力保太子的命,却不愿太子与小福王争位。
如果答应了姜黎的要求,属实是站了队,本是痛恨党争的他,却要参与党争?
柳如是面目一冷,哼道:“太子就是这般见不得人么,妾一女流之辈尚且不避,秩符兄早年也是敢做敢为的人物,如今竟忌惮起了闲言碎语?”
“罢了,罢了!”
陈子龙可不愿意被老情人瞧不起,无奈的摇头道:“姜公子想要哪些人手?”
姜黎道:“当时送太子爷来南京的船老大和那几个船夫,当然,若是陈大人能附送船只自是再好不过。”
陈子龙眼神发直,一艘船可不便宜,陈家也不是巨富之家。
再者,好歹那几人把太子送回了南京,算是有些渊源,还可辨解,可是送了船,就是黄尼玛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啊!
“哼!”
柳如是轻哼了声,却是面上止不住的笑意。
既有好笑于姜黎横敲了陈子龙一记竹杠,心头也出了口恶气。
其实十年过去了,起初再是爱的死去活来,也经不住岁月的冲刷,留心里的,只是一丝丝美好的回忆,闲暇时,会泡一杯茶,默默咀嚼品味。
但也仅止于此,与陈子龙的恋情只是承载了花季的最美好时光,更何况柳如是是一个非常理性的女子。
只不过,她仍念念不忘被陈妻赶出松江时的狼狈模样,胸口憋着股恶气,如今看见陈家破财,心里别提多舒爽了。
“也罢!”
陈子龙叹了口气:“这一两日,我就叫陈三他们来拜见太子,陈某衙门还有事,不便久留,告辞!”
说着,拱了拱手,匆匆而去。
“多谢柳姑娘!”
姜黎拱手称谢。
“我就是见不惯他每每事到临头,都拿不定主意的样子,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十年了,一点都没变!
不过太子也莫要埋怨他,他其实心里向着太子,可陈家不止他一人,在松江也有些产业,他没法不及顾族人去追随太子。”
柳如是轻摆玉手笑了笑,就向太子屈膝施了一礼。
太子点头道:“钱夫人说的是,陈子龙已经很不错了,他对我的回护,我历历在目,日后如有回报之机,定当回报。”
“嗯?”
陈沅敏锐的觉察到了姜黎与太子对柳如是称呼的分别,一个是柳姑娘,一个是钱夫人。
太子的称呼得体,可这家伙……明明知道柳姐姐是钱谦益的发妻啊!
难不成憋着坏心思?
偏柳如是硬受了柳姑娘的称呼!
那狐疑的目光不禁在姜黎与柳如是身上来回扫量起来!
卞赛也笑道:“娘娘,公主,不如去我们家里坐一会吧,大家都是女子自在些。”
“也好!”
袁贵妃心知姜黎和太子肯定有话说,于是和长平公主、翠娥,去了隔壁的卞赛家。
姜黎也和太子、高起潜、周猛回了屋。
高起潜问道:“先生,不是决意要去扬州么,为何还要帮太子爷争宗人令的位置?”
姜黎笑道:“有枣没枣,先打一竿子再说,没准儿就能捅到枣呢,既便捅不到,也可起惑敌之效。
待得那船老大和船过来,唐通和左梦庚再传来音讯,我们就去往扬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城池,全面备战!”
“先生好谋划!”
太子眼前一亮,随即又道:“那钱夫人倒是巾帼不让须眉,依我看,大多数的男儿都不如她。”
姜黎点头道:“柳姑娘不仅文彩绯然,还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可惜未能生得男儿身,属实是天不假人愿。
不知太子敢不敢开百代先,任用柳姑娘主持扬州府学政,掌管育人树才之事?”
“这……”
太子与高起潜面面相觑。
这可真是个大胆的想法啊。
自三代以降,也就武则天时代女子的地位高些,可那都是宫庭贵妇,即便是上官婉儿,也没在外廷出任具体官职。
可想而知,任命柳如是掌学政会遭受怎样的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