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零星散落着未及时掩埋的白骨,衣物早已经腐烂,看不出属于哪一方势力了,兴许各方都有。
“哎~~”
袁贵妃叹了口气道:“想不到大明凋零至此,不过太子应能重振社稷,就是不知太子在南京可周全。”
姜黎微微笑道:“娘娘不必担心,周猛有万夫不挡之勇,堪比汉时樊哙,却又粗中有细,即便太子身份暴露,也足以护持。
唐将军,将士们连夜奔波,先扎营休息会罢。”
“全军生火造饭!”
唐通大喝。
一层层军令下达,勋阳城外,很快忙碌起来。
南京!
天亮了,一辆马车从绫庄巷钱府驶出,蹄声答答,行驶甚急。
“可是牧斋兄?”
道旁,马士英挥手唤道。
“停下!”
钱谦益喝了声。
马车渐渐止住,有车夫挑开帘子。
钱谦益探出身子,拱手道:“原是瑶草(马士英表字)兄,不知道旁相唤,是为何事?”
马士英问道:“牧斋兄可是去往绿柳巷?”
“正是!”
钱谦益点头。
马士英笑道:“太子南来,未辨真假,牧斋兄可得看仔细了,莫要受奸人愚弄,破坏了当下的大好局面呐,弟还有事,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着,拱了拱手,便登上马车,与奴仆离去。
钱谦益若有所思的探回了身子。
柳如是坐他身边,叹了口气道:“马士英不怀好意,牧斋可莫要被他迷惑。”
钱谦益澹澹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且先去瞧一瞧,不过说来也是奇了,那少年居然赁了你的宅子。”
柳如是摇头道:“若非如此,怎会暴露身份,想太子南来,只望安渡余生,却是被庸人扰了,妾觉得,或是天意使然。”
钱谦益不再说话,靠椅背上,闭目养神,到底岁月不饶人。
没过六十还好,隔三差五,还能龙精虎猛一回,可这人一过了六十啊,就好象被老天爷诅咒了,说不行就不行。
他曾焦虑过,又偷偷服了方药,却仍是雄风不振,反在柳如是面前大伤颜脸,这两年来,夫妻俩一直分房睡。
本来除了那档子事,感情还算和谐,但是前次陈子龙登门拜访让他心里生出了不安,陈子龙只比柳如是大了十岁,正值壮年啊。
而柳如是刚过了花信年华,况且两人本就有情。
钱谦益闭目假寐,柳如是双手放在膝上,身体随着车辆的晃动而轻微摇摆,一层无形的隔阂渐渐地滋生出来。
没一会子,车驾来了绿柳巷,巷口两头都有锦衣卫设卡,除了巷内居民,寻常人严禁出入,不过钱谦益的车驾一路通行。
才刚到了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吵嚷。
“你既声称太子,可有人证物证!”
“放肆,我曾为太子侍讲,难道我吴伟业眼瞎了不成?太子身份岂容你这阉竖置疑?”
“此言甚是,太子的印信应被闯逆收去,怎可能还在身上,今有吴兄指认,难道还不能证明太子的身份?”
柳如是见卞赛卞敏两姐妹窝在门口,一脸晦气模样,于是给钱谦益打了个眼色,让他先去进,便拉着卞赛问道:“住了这么久,你俩就没觉察出一星半点么?”
卞赛欲哭无泪道:“柳姐姐,那人住的是你家啊,我们平素又不和他来往,哪里知道会有这样大的来头?”
“如今怎样了?太子是真是假?”
柳如是一想也是,又道。
卞赛摇头道:“也没辩出个所以然,虽有吴伟业和杨廷麟指认是真,但同样当过太子侍讲的吴铎却说与印象中的相貌不符。
内监督韩九德则让那少年拿出印信自证身份,这如何拿的出来?对了,陈子龙的家仆信誓旦旦,是他载着太子自济宁一路南下。”
“嗯,我进去瞧瞧!”
柳如是点了点头,提步入内。
过了垂花门,就见院中,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气宇轩昂,面色冰冷,身后一名年岁稍小的女子,左臂管空荡荡。
钱谦益正向一众官员打听情况。
少年身侧,一名太监模样的中年人怒道:“韩九德,我是高起潜,你不认得我了?”
韩九德阴阴笑道:“高公公谁人不识,可咱家认得高公公,也不能证明这少年便是太子吧?皇上已经得知了此事,不如先进宫,与皇上说说话。
皇上言之,若是真先帝之子即朕之子,当抚养优恤,不令失所,请罢。”
“听说了没,这孩子是闯逆派来祸乱我朝的,到处都在传呐。”
“按说北边兵荒马乱,他怎么过来的?”
“皇上呐,就是太仁慈喽,要我说,不如交给锦衣卫审一审便知真假。”
人群中,又有议论。
周猛手按刀柄,望向太子。
太子眼里闪现出悲哀之色,院里不少人都有印象,比如刘正宗、李景兼,还有曾短暂担任过东宫伴读太监的丘执中。
他不信这些人认不出自己,也盘问了多番,对答并无错漏,却是只有吴伟业和杨廷麟认自己为太子,其他人要么含糊其辞,要么左推右托,就是不肯给个实话。
还有一些确实弄不清真假,杵一边不吭声。
这就是我大明的臣子啊!
虽说小朝廷奸臣当道,可马士英也有手腕,臣子都落了实惠,谁也不想改变现状。
更重要的是,小福王昏庸,易于愚弄,谁愿意头上顶着个明主呢。
想父亲崇祯,在位十七年,那是杀的人头滚滚,尤其是督师、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杀了一个又一个,谁不心有余悸?
谁不怕再出一个这样的皇帝?
唯有小福王这样,才受群臣喜爱。
哎,只有先生真心帮我啊!
太子心里,无比思念姜黎,只盼着姜黎尽早回来。
“钱大人,你德高望重,也来说说吧。”
有人攒唆钱谦益。
钱谦益也不好不吭声,向太子拱手道:“本官并未见过太子,实不便妄言,不过既有皇上相邀,不妨先入宫,叔侄间总能说上话,倘若真为太子,朝廷当以皇子之礼荣养。”
太子清楚一入宫门深似海,死在里面都说不清楚,当即回绝道:“我并无入宫之意,我那叔叔,时机成熟时自会去拜访,但不是现在。”
“呵,连宫都不敢进,还说不是假的?”
韩九德冷笑。
“若是姜公子在,岂容尔等放肆?”
长平公主忍无可忍!
“哦?还有一个?人呢?”
韩九德眯眼扫视。
高起潜哼道:“太子爷与公主便是由姜公子一路护送回来,如今出门办事,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咱家奉劝一句,不认太子也不是太大的事儿,却莫要将事情做绝,否则姜公子得知,怕是饶不得你们!”
“哈哈哈哈~~”
韩九德大笑:“大伙儿瞧瞧,这倒是威胁起咱家了?咱家还偏不吃这套,来人!”
一群锦衣卫涌入院中。
“谁敢?”
周猛与那两名军卒踏前一步,拨出腰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