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码头紧挨着龙江船厂,当年郑和下西洋,就是由此出发,也是南京最为繁华的码头,永乐年间,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船只停泊,将大江南北的风物特产输送南京。
但如今受战乱影响,已经大不如前,诺大的码头区,只有数十条船稀稀落落的泊在岸边。
船老大驾着船缓缓离去,码头上冷冷清清。
太子仿佛魔怔般的举目四顾,久久移不开目光。
高起潜忍不住抹着眼泪道:“这便是我大明故都啊,太子终于来了南京,若皇爷得知,也会保佑太子的。”
长平公主也是眼圈红红的,问道:“姜公子可曾来过南京?”
姜黎摇头道:“公主说笑了,我是山西长平府秀才,若非被李闯强征入伍,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渡过黄河呢,我们还是先找个牙行。”
“二姑娘,小心!”
翠娥扶起长平公主,托上了马,然后姜黎把她也托上马。
一行人乘着马,缓缓前行。
本来高起潜还打算提醒姜黎是否要找人问路,却是意外的发现,似乎熟的很,拐了几道弯,一直向前走,就从清凉门入了城。
边上,便是石头城遗址。
六朝时,石头城扼长江咽喉,但千年过去,长江改了道,石头城偏安于秦淮河边,早已经失去了战略价值。
太子、长平公主和翠娥也相继觉察到姜黎的异常,不由诧异的相视一眼。
其实明代南京奠定了现代南京的基础,很多街巷传承了几百年,前世姜黎曾在南京上过大学,又送过一段时间外卖,对道路很熟悉。
“大公子,二姑娘,前面就有牙行,我去问一问。”
姜黎笑着指了指,先把翠娥扶下马,翠娥再把长平公主扶了下来。
太子和高起潜各自下马。
牙行在那个时代,主打一个生活助理小能手,凡是衣食住行,都可以找牙行代理,包括雇佣奴婢仆役。
并与现代的中介不同,古代是人情社会,亮的是口碑,牙行的信誉都很不错。
有小厮热情的把姜黎迎了进去,听说要租屋,拿来簿册,一番查找,笑道:“巧了,有一户姓柳的人家把一间两进小院挂咱们这儿租赁,每个月十两银子,就在长干里,闹市中见清幽,小的先带公子去看看?”
姜黎摆手道:“不急,我想套辆车,能坐三五个人,我还有几匹马,你们收不收?”
“小的得先瞧瞧!”
小厮随姜黎出了门,揪着马儿左摸摸右拍拍,才吞吞吐吐道:“公子,你这马的来路……”
战马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行家都能看出来。
姜黎淡然道:“你就说你们要不要?”
“要是可以要,不过这种马很难出手,咱们还得搁店里喂着,喂长了得亏钱呢,就二十两银子一匹,如何?”
小厮为难道。
姜黎心知这价格很黑,但他也不愿多事,于是道:“行,就按这个价,你去套辆车来,套个骡子。”
“好嘞!”
小厮大喜,招呼人把马匹牵走,又赶了辆乌篷车过来,连骡带车,折算二十两银子,给了姜黎六十两。
车厢简洁,太子、长平公主和翠娥上了车,小厮还特意找了个车夫赶车,一行人去往长干里。
长干里历来是南京的繁胜之地,有大市和来宾街市,人来熙往,热闹异常,太子和长平公主均是掀开车帘,好奇的张望着。
没一会子,车辆转入一条名叫绿柳巷的小巷,巷道狭窄,朝南建有一排排小院,墙头爬满了爬山虎和金银花,墙角的花坛里,种有一簇簇的蔷薇,盛开着一朵朵鲜红色的小花。
那小厮挤眉弄眼的笑道:“公子,这一带呀,虽不是大富大贵,却都是士子名流,就是秦淮河画舫上的姑娘,都会来这里赁个房呢,白天躲家里睡觉,下晚了再上船。
公子仪表堂堂,风流倜傥,没准儿就能和哪位红倌人看对眼了呢。”
长平公主和翠娥顿时现出不快之色。
翠娥还轻哼了声。
那小厮兴许上头了,继续喋喋不休:“公子是外来的吧,怕是有所不知,这两年,秦淮河边最大的盛事便是候方域给李香君梳笼,花了足足十万两银子呢,引为美谈,然后冒辟疆又苦追董小婉,豪掷千金。
对了,您看隔壁,就是秦淮河头牌卞玉京和妹妹卞敏的住所,如今卞玉京不大出来了,听说岁数大了,急着嫁人,但她妹妹卞敏正值妙龄,色艺双全,也是个不逊于姐姐的美人儿啊,在秦淮河上广受追捧。
您再看那头,是大才子吴伟业的家,曾给太子爷做过侍讲,崇祯十年,迁来南京就任国子监……”
太子听的眉梢一跳,搜肠刮肚寻思着记忆中是否有吴伟业此人。
如今的他,求贤若渴。
虽然他感激姜黎一路护送,但是自小就被崇祯培养,还是有帝王心术的,心知不能过于倚靠姜黎一人。
姜黎却是暗暗点头。
很好!
候方域的罪名又加了一条:哄抬比加!
是的!
李香君何德何能,长的再是美若天仙也不值十万两银子,更何况还不是娶过门,仅仅是梳笼,这不是哄抬比加还是什么?
前世姜黎最恨这种人。
“进去看看吧!”
姜黎笑着打断。
“诶!”
小厮熟练的拿出钥匙,开了门。
院里干干净净,地面铺着青石板,过了影壁,是一排倒座屋,专门给下人住的,平平无奇,但进了垂花门,眼前不禁一亮!
院角种着竹子,梅花,沿墙的花圃里,盛放着不知名的小花,香樟树下一副石桌着点睛之妙。
长平公主和翠娥都很满意。
有一说一,寻常人家二进院落费些心思打理下,绝对比皇宫住的舒服。
“公子,再往屋里看看,不过户主特意交待了,东厢房不要进去,门已经锁上了,想来公子就这些人,也用不着多占个东厢。”
小厮提醒道。
“此间主人将院舍打理的如此精美,我等自是不会做那败兴之事。”
姜黎点头。
“几位,请!”
小厮又领着众人挨个房间看了看,床榻书柜桌椅齐全,近乎于一尘不染。
姜黎看了眼太子。
太子心里颇为熨贴。
虽然一路上都是姜黎做主,完全不需要再请示自己,可这个眼神,让他感受到了被尊敬的滋味。
于是略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