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目光一下投射到了玄悲身上,有恍然的,有疑惑的,有皱眉的。
啊?
孟奇震惊地看向师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这与他没什么关系的罪过承担下来,他不是应该更奇怪更想弄清楚自己的“阿难破戒刀法”学自哪里吗?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空闻低宣了一声佛号,眼皮低垂,脸上不见喜乐,依然平淡慈和。
无净作为戒律堂首座,目光凌厉地看着玄悲:“玄悲,为何要私授真定‘阿难破戒刀法’?”
他眼中仿佛又有金瞳凝聚,似神似佛。
玄悲抬起头,坦然看着无净:“真定喜爱刀法,故而弟子借出不少刀法研习,以备日后指点他,但他偶然有次撞见弟子演练‘阿难破戒刀法’后,对此刀法推崇备至,向往之极,而且展露了在此刀法上的天赋。”
“弟子爱才,不忍耽搁他的刀道修行,又想着以他金钟罩的进展,开窍应是顺理成章之事,所以一时糊涂,私下将‘阿难破戒刀法’传授了他。”
无净似乎没看出来什么,而玄悲的说法则合情合理。
谁都知道真定三个月内连破了金钟前四关,开窍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去藏经阁借阅一下《阿难破戒刀法》就能将私授之事掩盖过去,可没人能想到真定会遇上需要使用“阿难破戒刀法”的危险,正常情况下,他在寺中再待一百年也不会有需要毫无保留出手的机会。
“是这样吗?”无净转头看着孟奇。
孟奇心念转动,知道若撒谎瞒不过无净,电光石火之间,他顺着师父的话语,有了对策,毫不胆怯地看着无净:“回首座,承蒙师父厚爱,弟子方能初步掌握‘断清净’一式,绝对与真永、真常没有关系。”
他的话,每一句都是真实,只不过他自己坦诚的意思和别人听出来的意思会截然不同——孟奇是指若没有玄悲演练刀法,让自己在习练金钟罩时思索变化,就没有初步掌握“断清净”的事情发生。
而别人在听了玄悲自述私授之事后,只会以为他是在表达得了玄悲私授,方能学会“阿难破戒刀法”第一式。
至于与真永、真常勾连之事,孟奇问心无愧,说得坦坦荡荡。
无净轻轻点头,没有再问什么,转头对空闻道:“方丈,玄悲违反戒律,私授绝技,该当重罚,真定明知不该,依然修炼‘阿难破戒刀法’,也应受罚。”
“无净,你是戒律堂首座,你认为应当如何处罚?”空闻平和说道。
无净想了想道:“玄悲当杖责一百,抄《般若经》百遍,五年之内不得入藏经阁,不得新学别的神功绝技。”
“真定当杖责二十,抄《般若经》十遍,开四窍前不得入藏经阁。”
“真定和真慧发现真常、真永盗经,乃大功,请无思师兄决定奖赏。”
他一贯的理念是有过既罚,有功必赏,但不功过相抵,免得有人恃功而破戒。
对于这个惩罚,确实是“偷学”了“阿难破戒刀法”的孟奇暗中舒了口气,要是被发现“六道轮回之主”的事情,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而若不交代“六道轮回之主”,真永、真常盗经之事,自己就脱不了关联。
所以,仅仅是杖责二十,抄经十遍,实在是不算什么,毕竟自己有金钟罩在身。
相对重一点的处罚是开四窍之前不得入藏经阁,孟奇之前还想着开窍后去翻阅前人习练“阿难破戒刀法”的心得,再挑选两三门点穴、冲穴、移魂相关的辅助绝技呢,现在看来,计划得推迟了,但比起暴露秘密或被“冤枉”,这一点也不重。
空闻看了其他首座、长老一眼,缓缓颔首道:“阿弥陀佛,处罚恰当,老衲没有意见,无思,你来决定奖赏吧。”
形如枯木的菩提院首座无思宣了声佛号道:“真慧修炼的是‘拈花指’,无法分心别的绝技,所以奖赏他‘渡厄佛珠’一串,清心明神,佛光护体;真定开四窍前不得入藏经阁,所以奖赏他挑选一门招式、技巧类绝学的机会。”
部分“外五十四”绝学属于招式、技巧,不分蓄气篇、开窍篇等,就像“阿难破戒刀法”,一共五式,每一式都是外景级,蓄气期就能开始修炼,只不过这样仅能略得皮毛,发挥不了多少威力,如孟奇这样悟得一式真意的少之又少。
当然,也有部分招式、技巧类绝学的要求很高,必须得开窍甚至外景境界才能修习。
最初听到真慧被奖赏了一件明显是利器级物品的佛珠时,孟奇颇为忐忑,若是无思首座给自己一口利器级戒刀,那自己不是白兑换“红日镇邪刀”了吗?
还好后来无思的话语让他放下了心,开始挣扎犹豫起来,是挑选点穴、冲穴类的绝学,还是天魔解体类的法门好呢?
至于移魂、精神侵扰类,自己有幻形大法,只挑一门的情况下,没必要重复。
想了一会儿,孟奇突然暗暗自嘲了一句:“我连‘外五十四’究竟有哪些都不清楚,现在烦恼个什么劲?”
“若有天魔解体类的法门,就挑它!”
“阿弥陀佛,我没意见。”无净认同了菩提院首座无思的奖赏。
负责赏罚的戒律院首座没有意见,其他长老、首座自然不会反对,纷纷颔首。
于是,无净对玄悲和孟奇道:“玄悲,真定,私传绝学须得在方丈面前行刑,我和玄空不会留手的。”
大雄宝殿内,只有他和玄空两位戒律院僧人。
“弟子甘愿受罚。”玄悲褪下背部衣裳,端正跪好。
孟奇也学着他的样子跪下,露出背部,直直挺立。
无净将手一抓,面前似有点点琉璃光芒呈现,汇聚成了一根剔透虚幻的佛杖,然后用力抽在玄悲背上。
当!
抽中之后,竟有暮鼓晨钟般的响声,玄悲没有用力抵抗,背部立刻出现了一道戒痕。
他脸上的表情虽依然沉重自责,没有一丝痛苦呈现,但却白了一分,显然无净确实没有留手。
玄空到殿外借了根铜棍,走到孟奇背后,狠狠一棍打下。
受刑时不能运转金钟罩,孟奇只能硬抗,皮肤暗金略显,剧烈的疼痛直冲脑门。
一棍又一棍,孟奇背后出现了一道道血痕,若非有金钟罩自动护体的能力,怕已经皮开肉绽,伤及肺腑了。
但他依然将背挺得笔直,心中没有一点软弱。
这点痛算什么?咱被弩箭射成刺猬的时候,被崔栩一剑又一剑刺中的时候,被长刀剖开胸腹的时候,这点痛算什么?
一棍又一棍,二十棍很快结束,孟奇穿好衣服,缓缓起身,看着依然受刑的师父,心中非常感激。
这次多亏师父一力承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愿意承担莫名罪过?
等等该怎么私下给他解释“阿难破戒刀法”之事……
情绪复杂之中,玄悲也受刑完毕,空闻让他带着孟奇和真慧先回院子休息。
夜空月明,秋色微寒,回院子的路上,孟奇一直在想该怎么给师父解释。
突然,前面的玄悲轻声开口了:“真定,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不用再多想。”
“师父?”孟奇疑惑地看着他。
玄悲走在前方,没有回头:“无论你是怎样学到‘阿难破戒刀法’的,现在都已经过去了,为师不会问你,日后记得谨守戒律便是。”
“只不过,借着真永、真常之事,为师得提醒你一句,莫要心生贪念,贪念一起,就易堕入无边苦海。”
“为师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一世。”
“是,师父。”孟奇视线有些模糊地回答,不管师父到底脑补了什么,也不管自己是否心存疑惑,至少这一刻,自己非常感动。
…………
大雄宝殿内。
“无思,这次金刚寺之事该如何处置?”空闻平常闲聊般问着菩提院首座无思。
无思沉吟了下道:“方丈,我少林行事向来堂堂正正,此事也当如此,首先应派僧人去各大宗门、世家说明此事,示之以公,其次得请一位长老去金刚寺质问,看他们如何回答,之后再决定是降魔卫道,还是慈悲为怀。”
“可惜,真永、真常身亡时,我不在旁边,否则当能询问残魂,更显证据确凿。”戒律院首座无净略显惋惜地说道,“不过真永经脉、窍穴、肉体等都残留有金刚寺武功的痕迹,他们狡辩不了。”
空闻呵呵笑道:“他们能说我们故意造假,或者杀害金刚寺弟子冒充少林叛徒,不过,无思的应对很好,就按他说的做。”
“方丈,该派哪位长老去金刚寺?”杂物院首座无定询问道,安排僧人任务是他的职责。
空闻沉吟了一下:“就他吧。”
…………
《舍身诀》,孟奇在藏经阁三层四层千挑万选后,放弃了“阿难陀指”等神功,选择了这门绝学。
它类似于天魔解体大法,是七十二绝技之一,使用之后,燃烧精血,于短时间内恢复功力并提高实力三成,还能将所有功力集于一击打出,产生可怕的效果,以身降魔。
而结束后,轻者大病一场,武功倒退,重者经脉寸断,形同废人。
当然,有“六道轮回之主”或其他医术超绝的队友存在的情况下,这都不是事儿!
抄录了一份《舍身诀》后,孟奇满心欢喜没有压力地回到了玄悲的小院,刚踏入院子,他就看到玄悲等在那里。
“真定,收拾行李。”玄悲吩咐道。
“啊?”孟奇一头雾水。
玄悲轻轻颔首:“方丈派为师去金刚寺质问盗经之事,而你和真慧是重要目击者,所以让你们和为师一起前往。”
孟奇又惊又喜,这就能出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