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林易舟的电话姗姗来迟。
“知秋,翼水村的项目可以了,最近准备做尽职调查。”
声音通过电话传导过来,温和淡然,有粗粝的磨砂感。
她突然想到,他是不是也用这种腔调和许晚说话?
“别叫我知秋。”回话冷又硬。
“一大早吃炸药了?”林易舟似乎心情不错。
“不是说两三天就能有结果吗?做人能不能信守承诺,别老说一套做一套。”
林易舟气笑。
“争议大,费了些功夫。”
“你总是有理。”阮知秋撇过头,不想多说。
“抱歉。不过……知秋,你对金主就这态度?”
“……”
王睿敲门进来,抬眼看到总裁打电话。
他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神情温柔得都能掐出水来。
他赶紧垂首敛眉站在一边。
“什么事?”林易舟挂了电话,眼尾扫了一眼旁边的人,紧绷刚毅的脸上哪还有刚才的影子。
王睿暗叹:见识了翻脸比翻书快。
“董事会听说你在想接创恒的融资案,有几个在闹。”
林易舟嗤笑一声:“让他们放心,动不了公司一分钱。”
“你安排下最近把律师尽职调查、会计师审计、财务顾问尽职做完,然后联系他们签合同。”
果然是这样。
王睿心中震动,“若是阮小姐知道您为了她……”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林易舟沉吟了会儿。他神情淡漠,钢笔在文件上飞快签名,没有抬头。
“我欠她的。”
-
阮氏老宅。
阮知秋处理完翼水村的事,今天特地回了一趟老宅,去见一趟外公。
阮老爷子看到外孙女回来,喜上眉梢,连晚饭都多吃了几口。
饭后,张妈泡来一壶茶。
阮知秋执起茶壶,徐徐地倒了一杯,递给外公。
“翼水村资金落实了。”
“是林氏?”
“是。林氏帮了点忙。”
“据我所知,他们董事会几个老顽固,不好相与啊。”阮老爷子思忖了会儿:“是林家那小子答应的?”
“嗯。”也不敢说太多。
“那孩子……是有魄力的。”外公想起了些往事,面色有些沉重。
阮知秋脑袋里一团浆糊,许晚虽然讲话不尽不实,到底还是有几句扎在她软肋上了。
“过几天是创恒三十周年晚宴,你邀子尧一起出席吧。”
外公的话把阮知秋的思绪拉了回来。
“不知道他有没有空。”她心不在焉。
“你约他,他会没空?”外公笑得爽朗,“郑子尧这孩子不错,与我们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外公,强扭的瓜不甜。”阮知秋睨了他一眼。
“好好好,总之叫他来!”阮天明成竹在胸的样子。
她不想再争辩,低头发了个消息给郑子尧:“创恒三十周年晚宴,有空来?”
想不到郑子尧秒回,“没问题。”
阮知秋把他的答复在阮老爷子眼前晃了晃,“这下您满意了吧。”
阮老爷子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这几年他和阮云私下里给阮知秋物色了不少人,看来看去,还是郑家好。
郑家和阮家本就是世交,在圈内知根知底。
郑子尧的母族在京州官位不低。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也是郑家这些年能在北城分走一杯羹的重要原因。
父母皆是正派人,加上郑子尧和知秋在美国就认识,那就是了不得的缘分了。
可惜他这外孙女就是不开窍啊……阮老爷子想撮合,也是有心无力。
这边话还没说完,张妈急匆匆走进客厅,一脸焦急。
“医院来电话,董事长晕倒了。”
-
仁安医院。
心血管科住院部,阮云静静地躺在走廊尽头的VIP病房里。
她身上插着呼吸机。仪器尖锐的声音一遍遍刺激耳膜。
“医生,我妈什么时候能醒。”
阮知秋忍不住问主治医生。
“董事长是心悸引发的晕厥。具体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再看。”医生巡完房,便和护士一起离开了病房。
阮知秋坐在病床边上,消毒水味混杂着点滴瓶里的药水味,让胃里一阵阵翻滚。
阮云还没醒。
她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哪还有平时叱咤风云的架势。
阮知秋和母亲的关系其实并不亲厚。
父亲车祸过世以后,阮家让阮知秋改了姓,成了名正言顺的阮家孩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出生在春天,名字却叫知秋。似乎她的到来就是不受欢迎的。
母亲因为父亲的事悲痛了很多年,连带着看阮知秋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认为母亲应该是恨父亲的。
因为从小父亲的名字在这个家里是禁忌。就连他的照片,阮知秋都没在家里找到过一张。
但她知道,她和父亲长得很像很像,大家都这么说。
小时候母亲常常望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那时候阮知秋年纪还小,哪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母亲总是看着她流泪,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母亲不喜欢她出现在眼前。
从小就知情识趣的她,遇到母亲,能躲则躲。
直到阮知秋长大,自已也初尝情滋味。再想到母亲当年的举动,才逐渐明白,有时候爱和恨并没有那么明显的界限。
你以为的恨极,又何尝不是一种爱重?
“知秋……你来了。”
阮云眼珠子转了转,看到女儿坐在床前,心中宽慰。
“嗯。您这是怎么了,可吓坏我们了。外公都说要来看你呢。”
“小毛病,就别让你外公一大把年纪往这赶了。”阮云虚弱地笑着。
“知秋,我这身体我知道。”阮云喘了口气,“现在还能勉强支撑,但创恒最终还是要交给你的。”
“妈……”阮知秋撇过头。
旧事重提,她深知这次躲不过了。
“傻丫头……创恒是你外公和我的心血,不交给你,我还能交给谁去。”
“若是你父亲还在就好了……”
阮云说着,一层落寞浮上眉头。
阮知秋装作没看到,她吸了口气:“我明白了。”
“好。好。”阮云抓着女儿的手,有点激动,“下个月三十周年晚宴,我和你外公会正式宣布你为我们阮氏继承人。”
“妈,你先休息吧。”阮知秋不欲多说,“我去给您倒杯水。”
阮知秋退出病房,轻轻把门带上。她靠在门口,长叹了口气。
母亲身体不好,外公年纪也大了。
她没有列席董事会,但她也清楚,地产圈的寒冬,正在一步步来临了。
这是属于她的责任,她不能拒绝。
她靠在病房门口的墙上,双手插进口袋,有个小纸片。
掏出来看了看,仁安医院,谢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