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重阳在望,万岁爷念叨着“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对兄长福全就格外惦记,故而着人去把裕亲王给接来了畅春园小住,这时候哥俩儿就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头喝茶叙话。
裕亲王道:“荣宪公主确实难得,臣也十分喜欢,三阿哥从前的确是骄纵气量小了一些,可都道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想来如今三阿哥已经痛改前非,万岁爷到底是慈父心肠,自然也不会一味冷着三阿哥。”
万岁爷闻言不由一声冷声:“朕之前还是真想好好儿冷一冷老三。”
之前?
那就说明现在万岁爷已经改变了主意?
这定是是看在荣宪公主的份儿上吧。
裕亲王抿了口茶,心里却在纳闷儿,万岁爷之前既然想着好好儿冷一冷三阿哥,所以这回木兰秋狝才没有事先安排人去接荣宪公主,直到启程之前突然又想起来见荣宪公主了,为此行程直接往后推了半个多月呢。
既是一早没打算见荣宪公主,既是有心冷一冷三阿哥,怎么万岁爷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裕亲王心里固然有疑惑,不过也不会提,万岁爷也没有继续提三阿哥的意思,抿了口茶,转而就提到了重建东岳庙的事儿。
“朕打算让广善库主持重建东岳庙。”万岁爷道。
广善库?
裕亲王一怔,放下茶杯,然后语带迟疑道:“可是万岁爷之前不是命直郡王负责此事的吗?”
是啊,万岁爷之前下令让直郡王负责考查重建东岳庙一事,直郡王为此都忙活好几个月了。
这事儿就连常年闭门养病的裕亲王都听说了,直郡王对此十分上心,平时没少往工部跟户部跑,结果这个时候,万岁爷却大笔一挥让广善库接管此事?
裕亲王如今已经不大管事儿了,广善库日常都是八爷在打理着,万岁爷把重建东岳庙的事儿交给广善库,还不就是交给八爷?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直郡王……岂非要记恨八爷?
万岁爷抿了口,眯着眼盯着不远处的一盆十丈珠帘,淡淡道:“老大长年在军中行走,到底是粗豪了一些,朕怕他做不好细致活儿。”
裕亲王明白了,大阿哥这回只怕是没那么容易翻身了。
说起来也不能怪万岁爷,去年的事儿闹得多大?朝堂震荡、人心惶惶,都道万岁爷要废黜太子、改立大阿哥为储呢!
这里头有万岁爷的试探,也有太子的经不起试探,可难道就没有大阿哥的煽风点火?
若是没有大阿哥在其间上蹿下跳煽风点火,太子未必经不起一试、顾不得万岁爷的心意也要冒险联络索额图,后来呢?
竟险些收不了场。
从前太子跟大爷小打小闹还少?可是哪次闹成这副田地?不仅万岁爷给气病了一场,朝堂也险些大乱,得亏……
得亏索额图到底还不算糊涂,没有怂恿太子胡来。
万岁爷为了平息事端,当时对太子跟大阿哥其实都没有明着处置,若是大张旗鼓处置更是坐实了朝臣们的猜测,于朝局不利,但是万岁爷又岂能咽的下这口气?
几个月后,索额图自请辞官,这是万岁爷对太子的处置,即便如此,自那之后,太子也失了宠,到现在万岁爷对太子都是不冷不热的。
那对大爷呢?
打发去盛京待了两个月、大爷病了一场瘦了一圈这就算是处置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万岁爷对大爷是既失望又警惕。
大爷之所以能成为能跟太子争锋的“大千岁”,都是万岁爷一手扶持,而今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大千岁”眼瞅着都要脱离控制,甚至还把手伸到了自已这个皇阿玛跟前来了。
塞外的事儿,怎么会那么快传到京师,而且传的到处都是?
太子的狂悖之举又是怎么搞得人尽皆知?
后来每每想起,那时候在塞外成日老老实实待在他眼皮子底下、为他侍疾的大阿哥,还有从盛京回来瘦了一圈、在他面前掩面落泪的,万岁爷都的心都是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