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经世书》的出现没有任何征兆。
就好像.......
须臾间传遍天下。
此前各国诸侯虽然知晓祁王蛮的变革,也知晓祁王室疆域的改革,但从不知晓祁王蛮改革的真正原因。
他们只以为祁王蛮是私欲太盛,连脑子都丢了。
而现在,当《皇极经世书》出现在各国,并被送到各国诸侯的桌案上,他们终于明白祁王蛮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大。
以君主之身,夺天下百姓之气运。
以天下百姓之力,成就自身长生不朽之身。
这修行之法简直匪夷所思!
最不可思议的是,寻常修行之法讲究天赋天资,还需要讲究运气和努力。
而《皇极经世书》不同,哪怕是无法修行的废人也能参悟。只要不断扩张,占据更多土地,控制更多百姓,就能获得强大无比的力量。
如此修行之法,简直是为君主量身打造。
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修行,可以继续享受人生。
不需要考虑天资,哪怕是废柴,也能在无尽的气运下成为人人仰慕的修行者。
这样简简单单剥削百姓就能长生的功法,哪个君主能克制得住。
答案是没有!
一个都没有。
太昊2034年,兮合共和的第九年,《皇极经世书》出现在各大诸侯国。
太昊2037年,仅仅过去三年时间,炎王兮妄图改革,以王法学派取代国内的仁教。
自此,炎国内乱。
太昊2040年,炎王兮去世,死因不明。
同年,炎国陈氏起兵灭绝炎王一脉,继承炎国大统。
太昊2044年,襄王改革失败,被宦官智毒杀于宫室之中。
不久后,赵氏,王氏,孙氏,三分襄国,建立赵国,汤国,商国。
至此,共和时代彻底结束,祁国再次陷入纷争。
消息传入丘地,仁教弟子无不痛哭流涕。
丘地,一处宅院。
宅院很大。
三进三出,有五院,占地面积上百亩。
这里正是童夫子的宅邸。
后院,池塘。
水波粼粼,荷花铺满水面,伴随着清风,阵阵花香扑面而来。
一位身材魁梧,但鹤发童颜的老人坐在池塘边上,面向池塘的方向。
正是童夫子。
在童夫子身后,跪着一人。
其容颜苍老,身材佝偻,瘦弱。
却是童夫子的弟子颜丹。
要说颜丹为何来到这里,却是因为听说了襄国的变故。
颜丹曾在襄国担任相国,任职三十年,退隐。
此时听闻襄国国统被灭,不由悲上心来,来到了童夫子这里。
颜丹跪在童夫子身后,苍老的容颜满是悲戚,嚎啕大哭道:“夫子,天下正道亡了。”
“臣子弑君,一而再,再而三。”
“当今天下,禽兽遍地,何其悲哀。”
“夫子,弟子恳求您出山收拾天下山河。”
颜丹说着,泪流满面,连连叩首,额头撞在地面上,砰砰作响。
虽曾经赏识他的襄国国君早已经作古,但看着故人之后被逆臣灭门,国祚断绝,颜丹还是不免内心悲愤。
只是面对弟子的恳求,童夫子神情复杂。
他目光幽幽,仿若晨星般注视着蔚蓝的苍穹,反问道:“当今天下,要从哪里开始收拾?”
这个问题一出,颜丹的哭声戛然而止,瞬间没有了声音。
他跪伏在地,沉默片刻后,坚定道:“从乱起之地开始收拾。”
“襄国,炎国。”
童夫子眼睑微垂,凝视着荡漾着微波的池塘,再次问道:“天下之乱,当真是乱起襄国,炎国?”
这一次,颜丹久久没有回答。
他目光迷离,跪在那里,思绪不由顺着天边的云霞飘向了远方,飘向了天下各地。
乱起哪里?
好似突然之间。
又好似一切都有线索,都有根源。
可.......
究竟什么才是混乱的根源。
颜丹沉默片刻,叩首道:“弟子不知。”
听到这话,童夫子始终没有表情的面容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欣慰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能认识自已的不足,很好。”
“天下之乱,乱在没有了规矩。”
颜丹闻言,不由错愕,还有些茫然。
他呢喃道:“没有了规矩?”
“可是天下还有国法,还有礼法,怎么会没有规矩?”
“坐过来。”
童夫子摆了摆手,招呼颜丹到自已身旁来。
颜丹也没有矫情,起身来到童夫子身旁,跪坐在童夫子身旁的蒲团上。
他坐下后,有些感叹道:“弟子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坐在夫子身旁,接受夫子的教导。”
童夫子道:“能教你们的东西,早已经全部教给你们。”
“我所知道的,理解的,只是天地间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未来的道路,需要你们自已去琢磨。”
“唯有这般,你们才能找到自已的道路。”
颜丹若有所思。
这番话,童夫子并不是第一次对他说。
但这一次,他却有了以往没有的感觉。
很微妙。
几百年来,他一直侍奉在童夫子身侧,将童夫子当作自已人生的灯塔,追寻着童夫子的身影,奉行着童夫子的思想。
但有时候,他也不禁在想,童夫子所做的事情,真的都是对的吗?
童夫子所奉行的,真的都是必然的真理吗?
当年祁王蛮肆虐天下,仁教弟子虽说没有遭受屠戮,但也因为祁王蛮的敌视很是凄惨。
当时就有很多弟子前来请童夫子出山,以拯救天下。
可童夫子对弟子的请求置若未闻。
这让颜丹更加疑惑。
童夫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又为什么对仁教弟子的磨难不闻不问。
正在颜丹思绪混乱之际,童夫子目光幽幽地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问出了一个让颜丹疑惑的问题。
“你可曾想过,祁国礼法的根基是什么?”
礼法的根基?
颜丹呢喃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地思考了许久,这才说道:“宗法。”
“天子为大宗,诸侯为小宗。”
“天子与诸侯本是一家。”
“而在诸侯领地,诸侯为大宗,公卿为小宗。”
“诸侯与公卿亦是一家。”
“祁国的礼法,便是以宗法为基础,渐渐延伸演变而来。”
童夫子微微颔首,叹道:“说得在理。”
“祁国的礼法,以宗法为根本。”
“三代之亲,为至亲。”
“五代之亲,已是淡薄。”
“五代之外,还有几分亲情可言?”
“千年来,祁国王室,诸侯,公卿,已经不知延续多少代,哪里还有宗亲之情?”
“既然没有宗亲之情,以宗法为基础的礼法,又该如何延续?”
颜丹哑口无言。
他似是明白了。
为何祁国乱象至此。
为何.......
童夫子当年会在最荣耀,最辉煌的时候悄然退隐,从此以后只是传播学问,再也不问朝中之事。
或许当年童夫子就已经看出来了。
礼法的根基早就如同朽木。
根基如此,焉能存续?
童夫子所追求的,便是上古时期的礼法,便是帝君分封下的宗亲之情。
但当他发现自已所坚持的,所追求的,早已经被时代抛弃,早已经不再适应这个时代.......
他.......
能怎么办?
颜丹突然悟了。
明白为何童夫子告诫他,要寻找自已的道路。
颜丹惭愧道:“弟子惭愧,至今才明白夫子的深意。”
“你如今能明白,也不晚。”,童夫子笑了笑,目光多了几分欣慰,几分坦然。
他早就看开了。
也不再纠结此事。
礼法早已经不适应现在的时代。
未来如何?
童夫子不知道,也不想再考虑了。
礼法虽然不行,但他坚信仁教的理念,仁德的思想,永远不会被抛弃。
教书育人,传播道理,这便是他的全部。
颜丹醒悟之后,又有些惆怅。
自已一生奉行夫子的道。
可夫子的道已经无法拯救这个时代。
既然如此,自已去哪里寻找良方,去哪里寻找救世之法?
颜丹思索片刻,没有答案。
他叩首拜道:“夫子,弟子应该去哪里寻找答案?”
童夫子沉默片刻,最终看向蔚蓝如镜的苍穹,抬手指向天空,感叹道:“或许唯有帝君能解开你的疑惑。”
“帝君~~~”
颜丹看向苍穹,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要去见帝君,去寻找一个答案。
一个值得自已继续奉行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