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差役犹豫了起来。
此人除了服饰怪异了些,倒是与寻常读书人无异,而且跟荀府有关……
沉默了片刻,他摆了摆手。
“不必了,我信得过公子,只是你若敢骗我,那可是罪加一等。”
“自然不会……”
见对方让路,陈凯之这才松了口气,信步而去。
不过今日这事,却是给了他一个警醒。
这次是躲过去了,那下次呢?
而且,对方未必没起疑心,说不定只是忌惮荀府,不好撕破脸皮罢了。
正胡思乱想着,陈凯之突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先前的帮闲?
看来,对方是打算派人跟着自己,探探底细……
可若只是查户册,这些差役为何会如此兴师动众?
等等,银子?
是了,财不可外漏!
方才在街上的时候,他曾掏出过那快银子,莫不是对方见自己是外乡人,便心生歹意?
还好,先前他无意中亮出了荀府,否则……
怕是被黑吃黑了。
陈凯之眼睛眯着,心中冷笑:“黑吃黑?就看谁更黑了。”
他故作懒散的样子,先是寻了衣铺。
没过多久,只剩下二两银子不到的陈凯之便焕然一新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拧着一个包裹,是他的那件西装衬衫,这玩意他可舍不得丢。
他这一身,花了三两多的银子。
要知道,寻常人家一两银子紧巴着用都能用个把月,而他全身上下只有五两银子……
不过这钱,他必须花!
此刻的他,一身对襟的丝绸长领儒衫,头上戴着的软脚幞头遮住了短发,他肤色本就白皙,面如冠玉,再配上这衣装,摇身一变,成了风采翩翩贵公子,一双星目,愈发神采奕奕。
先前那差役倘若见了他这番打扮,岂会上前盘查?
“小兄弟,我来问你,这是哪里?”
衣铺的伙计殷勤地道:公子,这儿是金陵,金陵府的江宁县……”
陈凯之道:“那这江宁的县衙里,哪个官儿做得了主?”
“自然是县令老爷。”
“其后呢?”
“再就是县丞,然后便是主簿,师爷,典吏这些老爷们,再之后,便是宋押司了,据闻县老爷很信得过他。”
押司?
不过是经办公文的小吏罢了。
但能跟一把手说上话,就算身份卑微,通常也无人敢惹。
陈凯之有了主意:“不知宋押司住哪里?”
“不远,过了这条街,一路走,等过了桥,便到了。”
“好呢,多谢了。”
陈凯之微微一笑,信步而走。
至于身后的那个帮闲,他也不打算点破,而是在路上打了两斤黄酒,接着悠哉悠哉地过了长街,果然见到有一座连接两岸的石桥。
对面愈发热闹,市井之气更重。
过了桥,就是一处歌楼,门口却有个姐儿叫住了他:“公子,公子,我们这里有许多好姑娘,不妨进来坐一坐,听听曲,解解乏。”
哎呀,娱乐场所呀。
古代的娱乐生活很丰富嘛!
不过一想到户籍的事,他就兴致大减。
“不去,囊中羞涩。”
那姐儿面色姣好,似是没听明白:“公子说什么?”
陈凯之只好驻足,很认真地看着她,以至于将她面上的粉黛都看得清晰,陈凯之很诚恳的从洁白的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我穷。”
“呵呵……”
姐儿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道:“公子真会说笑。”
陈凯之却是去远了,只留下了一个幽默的背影。
这就是衣装的力量!
像陈凯之这等鲜衣怒马的人,他若是说自己穷,别人就觉得是幽默和玩笑,可若是换做一个布衣,就算全世界的囔囔自己有钱,别人也只会嗤之以鼻。
不多时,陈凯之便在一处小庭院面前停下。
远处!
那帮闲躲在对街的槐树之下,疑惑不已。
那不是宋押司的宅邸吗?
他怎么……
帮闲先是疑惑,随即冷冷一笑,这人一看就来路不明,八成没有户籍。
他早宋押司,莫不是想求得通融?
这家伙,还真是没眼色!
他也不打听打听,宋押司是和等人也……
这可是整个金陵最苛刻,最铁面无私的官差,即便亲朋好友求告上门,不被扫地出门,也会被怒斥一顿。
求他通融?呵呵……惹得急了,说不定反得吃官司。
且看他怎么收场?
陈凯之浑然不知,他只是镇定自若地敲了敲门。
很快,门开了。
一个瘸腿的门房探出头,露出诧异之色:“公子要找谁?”
态度很客气,毕竟陈凯之的模样也不像是寻求办事的人,单这身行头,估计人家就不一定瞧得上押司,说到底,那不过是个文吏而已。
陈凯之很大方地道:“你家主人可是姓宋?不知在不在,我奉师父之命特来拜访。”
语气中没有谄媚,就像是寻常的亲戚朋友走动一般。
若是其他的闲杂人等,门房早就赶出去了,只是眼前这个翩翩公子,他看不透来路,不敢等闲视之:“不知尊驾高姓大名,小人好去通报。”
“免贵姓陈,字凯之。”
门房点点头,也不将门关上,急匆匆地入内通报。
不多时,门房折身回来,道:“我家老爷有请。”
陈凯之嘴角微扬,顺手将黄酒递了过去:“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其实门房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问了主子,可宋押司压根没印象,只是他见此人鲜衣怒马,文质彬彬,浑身透露着不凡,便提议还是见一见。
现在见陈凯之这样随意,礼多人不怪,忙将黄酒接了,领着陈凯之进去。
其实这不是个很大的院子,只有两进,前门直通正厅,陈凯之跨入厅中,就见刚刚下值回来的宋押司还未脱去公服,端端正正地坐在厅上。
“后生奉恩师之命,特来拜见恩公。”
恩公?
宋押司四旬上下,面色略带黝黑,显得很老练,一双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陈凯之,心里则在狐疑,什么恩公,又是什么恩师,他还真的不明白。
不过他在公门里这么多年,什么宵小不曾见过?
打量陈凯之的目光透着冷意。
只是他实在看不透对方的用意,于是便默不作声,且先看看此人想玩什么花招,若是巧言令色者,他决不轻饶。
陈凯之行了礼,眼角的余光扫视。
房间很简单,只有墙上挂着一幅行书。
嗯?这字体倒是很端正的楷书,笔画方润整齐,结体开朗爽健,虽不像是什么大师的手笔,却也不俗。
古代的书法各有千秋,只有公文才必须用端端正正的小楷。
可谁吃饱了撑着,拿小楷来装饰呢?
除非,是临摹大师的字帖。
再联想到宋押司的身份,想必天天跟公文打交道,写了几十年的楷书,再加上这字贴又没有落款……
那这极有可能,是他本人写的了!
一个人将自己的行书挂在自己的厅里,除了自信,更说明此人对行书有着特殊热爱。
不过,这些发现,陈凯之并不打算点破,而是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恩公,这是谁的行书?雅而不俗,端正大方,笔力刚健;行书之道,发乎于心,能写出这行书的人,定是个襟怀坦荡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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