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左右看了看。
众人默然,也一时想不起是谁来。
“江臣呢?”
“还有此人,刘文善,诸卿可有耳闻吗?”
一个都没有。
都是无名之辈。
按理来说,但凡是才子,大家多少都会有所耳闻的,毕竟大臣们也都是读书人出身。。
可现在陛下念的这三个名字,众人似乎没有什么印象。
倒是据闻此次乡试最出风头的乃是字荐仁的刘安,怎么,他榜上无名吗?
弘治皇帝却是沉吟:“这三个名字,朕似乎有一些印象,可是……在哪里听说过呢?”
闻言,却有人猛地想起了什么。
这三个名字,有些耳熟啊。
只是那人似乎觉得不太确定,因而嘴唇嚅嗫着,显得踟蹰。
“怪了!”弘治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三人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倘若是才子,这么多翰林官,总有人会知道的,可显然,这三人都是籍籍无名之辈。
可偏偏,弘治皇帝却又发现自己对这三人,有点儿模糊的印象……
终于,有人咳嗽了一句:“陛下,臣……臣……”
这人正是方才弹劾方继藩的翰林,他涨红着脸:“臣若是记得没错的话,欧阳志、刘文善还有……还有江臣,此三人,就是被那恶少方继藩所迫害的三员秀才。”
一时,殿中突的寂静了。
弘治皇帝瞳孔收缩了一下,仿佛见了鬼似的。
他瞠目结舌,良久才道:“可以确定吗?”
“这……”翰林沉吟片刻,他对那份弹劾比较关注,所以对三个名字记忆尤深。
于是他笃定地颔首点头道:“臣记得没错。”
弘治皇帝却已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若如此……若如此,岂不是……岂不是……”
天子的身子,竟是颤了颤,吓得满殿翰林一个个担忧起来。
有人道:“陛下,出了什么事?”
弘治皇帝抬眸,扫视着满殿翰林,目中却丝毫没有神采。
此刻他脑子已乱如浆糊,似乎他又有点不太确信了,于是忙又低下头去,那欧阳志、江臣、刘文善三人的名字,依旧清晰地赫然眼前。
接着,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用带着几分颤抖的声音道:“此次顺天府乡试,欧阳志名列第一,江臣次之,刘文善再次之!”
一下子,满殿哗然起来。
先前那弹劾方继藩的翰林涨红着脸,既觉得无法置信,却又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众人更是睁大了眼睛,他们的表情比之陛下还要夸张。
甚至连那朱厚照,也将嘴巴张得比鸡蛋大。
殿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京师恶少,压迫的读书人,竟包揽了此次北直隶乡试的前三名!
弘治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厉声道:“来人,来人,申饬方继藩的旨意放出去了没有?”
宦官匆匆地道:“陛下,这时可能还在待诏房里草拟诏书。”
“立即,立即收回成命,要快!”
宦官也知道事态的严重,飞也似的往待诏房跑去。
看那宦官的背影飞快的消失,翰林们这才开始恢复了方才的震惊,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所有人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理解。
怎么高中的人,就是那三个被恶少方继藩祸害的三员秀才呢?
这时,弘治皇帝却又想起了什么,眼眸一张,道:“立即传旨,命人去学里问一问,这三人院试时,成绩如何?”
对啊,看这三人的水平很简单,只需要知道他们上一场考试成绩即可。
焦灼的等待了半个时辰之后,便有宦官气喘吁吁地跑来,拜倒在地道:“回陛下,奴婢查到了,此三人在院试中,成绩并不出彩,只有欧阳志好一些。其他两个,就更加差了,尤其是那刘文善,险些就名落孙山。”
所有人又都倒吸了一口气,这分明是三个学渣啊。
可偏偏,这三个学渣,却只因为一个败类方继藩,直接霸榜了。
“这个人……”弘治皇帝顿了顿,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所称的这个人是谁,可想到这个人,又是令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此刻,弘治皇帝的目光却是落在朱厚照的身上,目光有点难以言喻的复杂。
可旋即,皇帝只淡淡地道:“放榜吧。”
…………
放榜的日子总是热闹的。
方继藩一大清早收拾利索了,便带着三个门生兴冲冲的坐了马车出门。
现在,就是方继藩检验自己成果的时候了!
自己的脑子里装了太多太多这个时代的东西,就如乌木,又如改土归流,还有考题,总而言之,犹如一个巨大的宝藏,有太多值得发掘的东西了。
倘若这一次考题可以成果,那下一步,便一鼓作气,冲击会试去。
可方继藩还是有些忐忑的,这三个家伙,天份实在不高啊,不会是榆木脑袋吧,别不是中不了举,这就亏大了。
待到了府学门口,这里已是门庭若市,喧闹无比,到处都是纶巾儒衫的读书人,汇聚成了人海。
系着金腰带的方继藩摇着湘妃扇打头阵,邓健在旁拨开人流,倒是欧阳志三人,却显得踟蹰,他们一出现,顿时有人认出了他们:“欧阳兄、刘兄……”
众人一听欧阳兄和刘兄等字眼,便瞬间明白过来。
“这便是那……那三个人?”
“就是他们了!”
于是众人的目光很一致地落在了系着金腰带的方继藩身上。
欧阳志三人顿时收获了无数的同情。
“欧阳兄,欧阳兄……”此时,却听到后头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回头一看,原来竟是那王荐仁,王荐仁一见到欧阳志便道:“不得了,这下糟了。”
欧阳志一呆,不明所以地看着王荐仁。
王荐仁捶胸跌足的样子:“我回去后想了想,好像做题时写错了一个字,这下糟了,原以为此番稳中第一,可就这一字之差,说不准就惹来考官的不快,极可能要险落第二了,哎……若只考了第二,我便无颜去见家乡父老了。”
他一副很懊恼的样子。
方继藩却听得眼皮直跳,不由侧目看向痛心疾首的王荐仁。
“哎……罢罢罢,这便是命,第二便第二吧,只是我县试、府试、院试,连中小三元,每次都是案首,却在这乡试摔了一跤,实是生平最遗憾的事……”
王荐仁又是感慨。
欧阳志是老实人,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好。
倒是王荐仁随即朝欧阳志笑了笑:“不过欧阳兄,此番也祝你能中,即便只是能在末尾,可若是当真运气,得一个举人功名,却也是光宗耀祖了,考试这东西,也未必就和平时学业有关,靠的都是运气嘛,若是时运来了,倘若能中,也未可知。”
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呢?
方继藩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这是侮辱自己的徒弟啊,打狗还要看主人……呃,好像自己的门生也不能称之为狗,好吧,那该是狗眼看人低。
方继藩正想去和王荐仁理论一番,却听到有人激动地大叫起来:“放榜了,放榜了!”
一下子,人头攒动,无数人引颈翘足。
方继藩也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