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之没再推拒,“那我献丑了。”
他径直走到案前,抓了毛笔。
宋押司眼睛如炬,见陈凯之抓笔的动作,目中一闪,却嘴角微微抿了抿。
握笔乃是蒙学里的基础功课,这人的起手式,却显得不太那么符合规范。
此人……莫不是当真是骗子?
宋押司转念一想,目中透出了一股子阴冷,似笑非笑地继续打量。
只见陈凯之没有迟疑,接着开始下笔,他临的乃是墙上的一幅帖子,正是宋押司所书,下笔如龙蛇,一手抓着自己的袖子,一手一气呵成地开始行文。
“……”
只看第一个字落成,宋押司便呆住了。
这……
他来不及心生杂念,而是屏住呼吸迅速随着陈凯之的笔继续看下去。
陈凯之也是凝神,专心致志,早忘了宋押司的存在。
读书的时候,作为学霸,在功课之余,便也参加了书法的兴趣班,上一辈子,不过是将它当作一个自娱的兴趣罢了,可是现在,却有了展露的机会。
一行行书写完,陈凯之挽起袖子,将笔在半空打了个旋,最后置入笔筒。
呼,一口浊气吐出。
陈凯之才回头去看宋押司:“恩公,见笑!”
宋押司却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一动不动,面上僵硬,双目死死地落在这一行行书上,竟是哑口无言。
好字,好字啊。
这行书,居然是从所未见,似乎博采了众家所长,自成一体,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
这………这需有什么样的名师教导,方才能年轻轻的练出这样的好字。
若说这行书还有什么缺点,那么就是火候差了一些了,可是这小子年轻,欠缺火候,乃是理所应当的事。
真正重要的是——
能写出这样字的人,肯定来历不凡!
宋押司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道:“好,好,好字。”
他再看向陈凯之,目光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疑窦,而是由衷得称赞。
此人不是一般人,至于他师傅到底是谁,岁月流逝,记不记得起,其实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此人值得结交。
“贤侄的字,令人大开眼界,倒是老夫班门弄斧,实在可笑,这幅墨宝就赠我吧,我装裱起来。”
陈凯之却是道:“这行书我写得不好,不太满意,不如这样,若是有闲,我用心写一幅字来,到时再登门奉上,只要恩公不嫌弃就好。”
“好,好得很。”宋押司立时红光满面。
热络道:“贤侄,前几日有个朋友来,赠了我几两好茶,我让人冲泡,给贤侄尝尝,贤侄稍坐。”
陈凯之却是觉得差不多了,摇头道:“恩公有心,只是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过几日再来拜访。”
宋押司瞪大眼睛,有些惋惜,“来都来了,怎的就要走?”
陈凯之却是执意要走。
再三拒绝后,宋押司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行书,心里火热,却只能道:“那好,老夫送一送你。”
他站起来,与陈凯之并肩而行,面上和颜悦色,“有闲呢,来这里走动走动,我看你是青年俊彦,谈吐与风度与人不同,既是故旧,将来却不可生疏了。”
陈凯之很认真地道:“多谢恩公,若是有闲,学生一定会来拜望。”
说着,二人就到了门口。
宋押司对门房道:“去拿几尾腌鱼来。”
门房颔首,忙不迭地去取鱼。
宋押司笑道:“这是荆州的朋友送来的腌鱼,别有一番风味,贤侄既然来了,不可空手回去。”
陈凯之欣然接受道:“若是恩公要给我办事,我倒是不敢,可若是恩公要送我鱼,学生却非要收下不可,多谢。”
这话听着很有趣,宋押司听后哈哈笑起来。
那门房拿了鱼来,陈凯之大方地接过,又是作揖道:“学生告辞。”
说罢,他再没有停留,提着草绳绑的几条咸鱼,消失在黄昏的街上。
“老爷,这人是谁?”门房禁不住问。
宋押司捋须,眼睛半张半阖,寻觅那人群中已是消失不见的踪影,淡淡道:“是个故旧的门生,往后若再来,殷勤一些,不要怠慢了。”
“是。”
这一幕,被那长街对面的帮闲看在眼里,满是震惊。
这人……真是宋押司的亲友啊?
宋押司居然亲自将这小子送出来!而且还送了鱼给他?
哎呀,幸好我家周差役今日没有刁难这个小子,否则……
他左右看了一眼,便一溜烟的,行色匆匆地走了。
陈凯之提着咸鱼,轻松愉快地寻了个客栈。
现在身上还有一两银子,今天上演了这么一出,看来户籍问题能解决了。
翌日。
陈凯之寻到县衙处。
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
一个皂隶看到来人上前,呵斥道:“什么人?”
陈凯之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道:“我寻周差役。”
皂隶一听,脸色缓和起来,道:“你叫什么,我去通报。”
“陈……”
陈凯之刚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喊声——
“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