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上了公交车了,大智从车窗外探出头来,对着邬丽梅和两个孩子挥手告别。
这一幕,就像当年他和乔暮雪的告别,是一样的,他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当初乔暮雪坐在车上,跟自己挥手作别时,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滋味。
车子驶远了,大智坐在椅子上,积压了几天的离愁别绪,终于挂上了他的脸庞。
他低下了头,牙齿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脑海里,全部都是过去半年多和邬丽梅一家三口相处时的情景,还有他们一家三口带着笑容的面孔,这一切,显得那么亲切。
情绪的低落,让他一直低垂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脸上的忧容,就好像是别人欠他多少钱一样,没有一点的精气神挂在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是在哪里,因为这个城市对他来说,依旧是陌生的,他的迷惘从内心中,走到了他的脸上,对于自己未知的下一秒钟,他没有一点的计划和心理准备。
大智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跳下的车,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里他是没有来过的。
一脸的茫然和无措,转动着身体,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除了高楼大厦之外,他看不到什么了,虽然有很多的高楼大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流量却好像不高。
最奇怪的是,这里所有的大楼,似乎都像一面面巨大的镜子,让他觉得好像每一栋楼长得都一样。
他哪里知道,这是市中心的一个CBD高度集中的区域,现在正是上班时间,没有人流量是肯定的了,一会到中午的时候,那些人从里面大楼里出来吃饭,人就跟蚂蚁一样多了。
大智提着一个水桶,腋下夹着一张席子,后背背着一个鼓鼓的背包,脸上露出来的神色,全部都是充满好奇的,这一看,就是个民工装束。
他走在这条路上,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边,这一下,他跟刚从大岭坡出来时,是没有两样的。
走了有半个多小时,累了,便在一个玻璃墙角下坐了下来,从水桶里面拿出一个绿色的老式军用水壶,这个是邬丽梅给他备用的。
咕噜咕噜,一连喝了好几口水,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稀落的人流时不时从自己的面前走过。
他觉得,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跟他平时见的人都很不一样,男的都穿得很干净,皮鞋也是擦得蹭亮蹭亮的,脚步也比北山三村,或者以前自己送货时所见过的市中心的人,要匆忙得多。
女的穿得也很漂亮,或及膝裙子,或西裤加上小马褂,她们说话的声音都很轻,脸上都抹着淡淡的嫣红,走过的时候,都能听到谈笑或打电话的声音,甚是好听。
看着这些人年轻男女的衣着和谈吐,大智的眼里流露出一抹羡慕的眼神,在他看来,能够穿成这样干净整洁,谈吐这么斯文礼貌,是他向往和梦寐以求的,他渴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够像他们这样,出入在这么干净整洁的街道上,神态自若,举止潇洒的拿着一部手机,一边走着,一边谈笑着。
他低头看看自己脚下蹬着的那双布满黄色泥巴的鞋,还有自己身上这件有破洞衣服,一股自卑的感觉,从他的内心深处,冉冉升起,很快,便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
差距,而且不是一点点的差距,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就算不是个傻子,但也一定是个出没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员,这些人一看就是有文化,有本事的人,自己一个连思考事情都还不成熟的人,又怎么能够和他们相提并论呢?!
大智坐在那里,失落地用茫然的目光看着面前走过的所有人,刚才的艳羡,已经因为自卑而变成了失落。
他很想有一天也像他们这样,但是,当看到自己的现状时,他才明白,这个差距,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大很大......
“嘿!那个捡垃圾的,不要坐在那里,影响我们做生意了。”
右手边发出一个暴喝声,将大智的心神拉回了现实之中,他朝着声音的发出处望了过去,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子,一脸嫌弃和厌恶的表情,正对自己怒视着,手指指着大智,一副怒气腾腾的样子,令大智有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他忍不住身体哆嗦了一下,由自卑牵引而出的怯意,瞬间爬上了他的脸庞,他咽了一口口水,迅速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对着那个保安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对不起,我,我我现在就,就走。”
说完,他七手八脚的将放在地上的水桶和背包,还有席子拿了起来,背包往后背一甩,提着水桶就往前跑去,离开这个看上去异常高档的地方。
走了四五分钟,大智才停下脚步,到处张望了一下,看看面前的高楼大厦,再看看自己的这一身装束,这才发现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突然有点后悔了,为什么前几天徐贵说要给自己介绍工作的时候,自己拒绝了他呢?难道就因为他给自己介绍的工作地点离市区太远了?
现在的自己,连下一步,都不知道怎么迈出去,难道真的就提着个水桶,背着一个背包在大街上开始流浪不成?
这里的环境,让他融入不了,他看到这里,就有一种畏缩和逃离感,总觉得,这里不是自己待的地方。
他没有发觉到,这些心理因素,都是出自他的自卑感而衍生出来的。
一个落脚点,现在是他急需要解决和面对的难题,在这个城市里面,他除了邬丽梅之外,没有什么人能够给自己提供一个落脚点了。
现在的大智根本不敢去找付筱雅,不管是因为自尊心问题,还是因为自己现在的状况问题,他觉得,自己这样提着一个水桶和一张席子去找人家,无疑就是告诉她,自己没有了工作,没有了居住的地方,想要她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一样,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大智继续走着,前面的路,根本就没有尽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么地方去,更加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