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先帝执着,守真禅师亦是心有不忍。
只是,纵然他耗尽心血和修为,也只堪堪护住了大周江山不破。
这还是借了那孩子……
守真禅师视线落在那安睡的少女身上。
如果说楚君羡的命格极煞,黎忧的命格就极贵。
她本该父母宠爱、福禄寿皆全,一生都平顺富贵的。
守真禅师脸上的慈悲平静不再,愧疚难当。
若非他妄想人定胜天去为太子改命,怎么会牵连无辜?
楚君羡握紧黎忧的手,他该感谢守真禅师的,若不是他,自已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可代价实在太大了!
或许,“当年你就该坚定地让父皇母后弃了孤。”
守真禅师垂眸叹佛号,“虎毒尚且不食子,一切皆有定数,殿下是天下的劫难,也是大周的希望。”
世上种种灾难,也并非一个人就能造成。
“希望?”
楚君羡讥讽至极,“就是让爱着孤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遭遇不幸吗?”
“事已至此,殿下再纠缠从前已无用,老衲只盼您能收敛杀意,凡事三思而行,莫要造无端杀孽,为大周百姓谋福祉。”
“你都是说了孤是魔头转世,还妄想孤能仁慈善良?”
“……”
若能那么轻易放下,世上也就没那么多悲剧了,楚君羡不可能因老秃驴的三言两语就解开心结。
有些事情,也是他一生都无法放下的。
楚君羡并不想再听老和尚讲什么慈悲佛法,而今他只在意……
“你之前不是说过,她回不来,会一直留在异世的吗?”
楚君羡目光锐利,冰冷地审视着守真禅师。
上位者都是多疑的,楚君羡显然是怀疑老和尚又动了什么手脚。
守真禅师摇摇头,“老衲也是在殿下大婚当日,夜观星象,才发现太子妃魂归原位。”
“你能看出有人动手脚吗?”
“也许是天意,太子妃本就属于这里,况且,太子妃能回来,于殿下而言是好事。”
楚君羡神色沉沉,“她回来可有碍?”
就算他再不信命,对她,他再也赌不起、输不起了。
守真禅师捻着佛珠,“并非老衲不愿告诉殿下,而是,命盘已经完全混乱,往后种种如迷雾,老衲也看不清。”
太子殿下眉眼阴沉极了,虽没开口,但那表情就差直接来句“要你个老秃驴有何用”。
守真禅师:“……”
“孤要她平安。”
“殿下莫要为难老衲,一切都是……”
“这是命令,不是在跟你商量!”
“殿下……”
“相国寺上下三百僧人的命?还不能做到,你是想让孤灭佛?”
是这老秃驴说他魔鬼魂、修罗心的,如此,难道还要求一个魔头普度众生不成?
守真禅师无奈极了,只能双手合十叹佛号,“老衲定日夜在佛前为太子妃祈祷,愿她此生平安顺遂,无灾无难。”
楚君羡略微满意,“那就好。”
“殿下,便只是为了太子妃,也望您对众生多一分慈悲,少些杀戮。”
“她若安好,世间便好。”
守真禅师神情悲悯,到底没再多劝他什么了。
“殿下若无事,老衲先行告退了。”
“嗯。”
禅房的门开合,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静得有些死寂。
楚君羡眸光定定地落在她的睡颜上,心绪翻滚。
檀香幽幽,隐约的诵经声却无法让他平静半点。
他缓缓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声线微哑,“你为什么回来呢?这些年,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吗?可有人欺负你?”
想着她如今的性情,楚君羡眸光晃了晃,觉得,“回来也好。”
至少在这里,他能护她无虞。
……
黎忧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神清气爽,这几日在路上的颠簸疲惫尽消。
就是有一咪咪的尴尬,她不过陪着金大腿上个香,就把自已给上晕了?
难道是最近装病装太多次,真把自已装成弱柳扶风的林妹妹了?
黎忧打了个激灵,应该不至于吧?
“怎么呆呆的?”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黎忧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去。
只见楚君羡从外面走了进来,意外的是,他竟换了一袭月白色竹叶纹直裰,手上还拿着一把折扇。
长身玉立,温文尔雅,好一位翩翩贵公子。
额,大反派这是肿么了?
穿得如此小清新的?
装文艺青年吗?
要知道这位大佬平日不是穿明黄蟒袍,就是一身玄色龙纹长袍,时刻端着储君的冰冷威严。
就是之前在孙府,也是穿着黑色的飞鱼服,极尽尊贵的。
这还是第一次黎忧见他穿得如此闲适,像是卸下了一层冷漠的伪装面具。
楚君羡被她直勾勾的视线看得喉结滚动一下,忍着别扭,淡淡道:“怎么?又看孤看得着迷了?”
黎忧眨眨眼,也没害羞,抿唇笑道:“是呀,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楚君羡:“……”
太子殿下被夸得都有点恍惚了,心里荡漾着,却还要撑着嘴硬,“你就不能矜持点吗?”
黎忧笑眯眯地歪头,“臣妾若矜持了,殿下怕是早就忘了我这个人了。”
“胡说什么?”
“可是殿下最初不是说,娶我只是权益,这不就是把我当东宫一个摆设吗?”
“……”
楚君羡移开视线,以拳抵鼻,直男地转移话题,“身体没事了就起床。”
黎忧看他,“那臣妾要是还累着呢?”
楚君羡蹙眉,抬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就要去摸她的额头。
守真不是说她没事了吗?
那个不中用的老秃驴……
还没等他问她哪儿不舒服,少女就扑他满怀。
楚君羡:“……”
黎忧仰头,笑得狡黠,哪儿还有半点木讷,简直就是一只小狐狸。
“看,我又抱住殿下了。”
楚君羡耳根红了起来,神色却一派禁欲淡漠,“没规矩。”
但训是这么训的,男人的手却下意识地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好好说哪儿还不舒服?”
“本来是有点的,但是抱了殿下之后就好了呀。”
“……”
太子殿下又又被自家太子妃的甜言蜜语给砸晕乎了。
“殿下你换了常服是要去哪儿吗?”
“嗯。”
“是要带我去吗?”
“嗯。”
“哦,那这次我要扮演殿下的什么人?还是外室吗?”
楚君羡薄唇一抽,强调,“你是孤的太子妃。”
什么外室?
她还当上瘾了不成?
黎忧:“我知道呀,这不是为了配合殿下的工作吗?殿下应该夸臣妾贤良淑德。”
楚君羡:“……”她还真敢说!
不过,黎忧以为他有正事要做,也没再磨蹭,直接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那毛毛躁躁的样子让楚君羡眼皮跳了跳,眼疾手快地扶着她的腰。
小蝶目不斜视地端着洗漱用品进来,打算服侍太子妃。
黎忧见她紧张到身体都快僵成石头了,知道她是怕楚君羡。
别说她了,夏情和秋思他们这些东宫老人在面对太子爷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谨慎小心到了极点。
没办法,就算殿下没有对他们动则打杀的,但只要这位在,空气就稀薄,压得人没法呼吸。
并不是谁都跟黎忧一样,无论他是喜是怒,都能从容面对。
“小蝶你先下去吧,本宫自已来就行。”
小蝶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还是没忘了自已是太子妃的宫女,是要服侍好太子妃的。
黎忧对她微微笑道:“本宫饿了,去给本宫拿些素斋来。”
这次小蝶没再犹豫了,赶紧行礼退下。
“你对他们倒是挺好的。”
无论是王进、夏情秋思,还是小蝶以及东宫其他的宫人们,她都没太多的太子妃架子,别说处罚,就是责骂都不曾。
楚君羡慵懒地靠坐在圆椅上,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声线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