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贵妃亲自带兵前往北域支援,意外的,朝堂没什么反对的声音。
就如闻贵妃跟黎忧说的,她是闻家后人。
而闻家向来是草原铁骑的克星。
再者,闻贵妃不是普通的后宫嫔妃,她涉政多年,其手腕之狠,早就深入人心了。
这些年,若没她给太上皇收拾烂摊子,他怕是早就被新帝摁死了。
因此,对于闻贵妃的能力,朝堂上下没一个怀疑的,还有几分心安。
毕竟北元大军来势汹汹,北元皇也是个用兵高手,连赵将军那样战功赫赫的老将都有些招架不住,其他年轻将领就更不好活了。
而手段与新帝旗鼓相当的妖妃娘娘,一个北元皇,应该不在话下吧?
黎忧以新帝的名义,下令让内阁全力支持闻贵妃,北域一战,关乎国本,不容有失。
随即,宫里又传来好消息,陛下的伤势正在好转,不日就要醒过来了。
与此同时,楚少蒿的行刑的日子也到了。
因着北元大军来犯,大周上下对楚少蒿这个害了新帝的奸贼更加难容。
皇族宗室为了平息民愤,很快就审理好了案子,就近定下刑期。
楚少蒿在知道自已要被凌迟处死时都疯了。
他是真龙天子,生来就是要成为皇帝的,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不!
那些个被楚君羡洗脑的官员,还有蠢不可及的愚民,他们懂什么?懂什么?
让大周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是楚君羡,不是他!
该死的也是楚君羡!
可为什么?
楚君羡没有发疯屠杀百官,也没有死呢?
而且他还要醒来了?
楚少蒿嫉妒、怨恨、不甘心至极!
凭什么世上所有好事都被楚君羡占了个全呢?
直到行刑开始,楚少蒿都不相信自已会死,都觉得那位一定会来救他的。
然而,直到刀子下去,楚少蒿凄厉地惨叫出声。
从头到尾,都没人来救他。
他是真的完了!
……
东宫,毓庆殿,黎忧坐在楚君羡的床前,边看着手上的奏折,边陪着他。
又是十日过去,楚君羡看起来更消瘦了。
黎忧看着他,总是忍不住心酸而红了眼眶,为了激发他的求生欲望,还会故意说他变丑了,再不醒来,她都要嫌弃他了。
黎忧放下奏折,轻轻握住男人冰凉的手。
“楚少蒿死了?”
王进恭敬地应道:“是。”
黎忧恍惚一下,有点不敢相信男主就这么死了?
她先前暗杀过多少次,都没成功的,
是因为他没篡位成功,气运耗尽,还是先前是有人故意护着。
“他没供出幕后之人。”
王进摇头,“主刀人言明只要他说出幕后之人,就可以给他个痛快,但犯人依然嘴硬不说。”
黎忧摩挲着楚君羡虎口的茧,“或是是他也不怎么清楚幕后的人究竟是谁。”
黎忧不觉得楚少蒿那种人有如此毅力。
只是还没等黎忧开口再问什么,夏情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礼国公世子被掳走了!”
“什么?”
黎忧猛地站起来。
无尘近来为了医治楚君羡,翻遍所有医书,后来终于有了点思路,调整了治疗方案。
他跟黎忧提过,若无意外,只需要再施针三次,楚君羡就有可能醒过来。
没想到……
为了确保无尘的安全,避免有人对他下手,这些时日,黎忧一直都让无尘待在东宫,并派了暗卫保护他。
今日是因为礼国公温霁亲自来东宫,说是礼国公夫人这两日身体一直不适,要无尘回去看看。
那是无尘的亲生母亲,黎忧自然不会阻止。
况且礼国公亲自来接无尘,她还是放心的。
甚至为了保险起见,她也命一队锦衣卫沿路护送。
黎忧只觉得眼前一黑,推开要来扶她的王进,眉眼冷得可怕,“暗七,命江行去查,务必救出无尘。”
暗七现身,沉沉地应了一声,便快速离开去追查无尘的下落。
黎忧深呼吸,问夏情,“锦衣卫有查出刺客的身份吗?”
夏情:“上报的锦衣卫说,他们身上有北元人的标记。”
黎忧冷笑了一声,又问:“礼国公呢?”
“礼国公肩膀被刺了一刀,伤得不轻。”
“让太医去礼国公府给礼国公看看。”
夏情立刻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看看礼国公到底是真伤,还是做戏。
黎忧相信无尘,却不相信温霁。
“娘娘,有锦衣卫在,礼国公世子肯定会很快就找到的,您别担心。”
王进见皇后娘娘脸色惨白得厉害,小心地安抚道。
黎忧跌坐回床上,看着昏迷的丈夫,眼眶再次红了,却忍住不再落泪。
“背后的人好不容易钻到空子抓了无尘,怎么会让我们这么容易找到人?到底是我大意了。”
倏而,黎忧神色微变,吩咐王进,“备马车,本宫要去相国寺。”
王进也想到守真禅师。
那位大师医术出神入化,或许他能救治陛下。
陛下的伤势刻不容缓,王进不敢耽搁,赶紧下去准备皇后娘娘出行事宜。
……
“唔唔唔……”
黎忧被人推到一个山洞里,正好看到了里面被五花大绑的无尘。
此时,他一双琉璃色的眼眸紧张担忧地看着她,但嘴里却被人塞了布团,根本说不出话来。
黎忧也不管后面两个黑衣人,上前一步,拿走了无尘嘴里的布团。
“皇后娘娘!你为何在这里的?”
“跟你一样,被抓了。”
“……怎、怎么会?”
东宫把守森严,黎忧身边又有无数暗卫和锦衣卫保护着。
“你被人绑了,我怕陛下的伤势恶化,便打算去相国寺请守真禅师入宫救治陛下,没想到半路上……”
黎忧苦笑,“还真是一环扣一环,背后的人这是故意等着我们呢。”
无尘紧皱着眉头,即便被捆着,也挪着要把黎忧护在身后,沉声问那两个黑衣人,“你们到底是谁?”
当然,那两黑衣人只是冷冷地看了无尘一眼,就转身走了,完全不怕他们搞什么幺蛾子,自信他们跑不掉的。
也是,无尘除了一身医术,就只会些强身健体的招数,连楚云霞的护卫都打不过,更别说黑衣人这些专业杀手了。
至于黎忧?
就看黑衣人连绑着她都不屑,就可知她在他们眼里有多弱鸡。
黎忧席地而坐,顺便帮无尘把手上的绳子解开了。
相比焦躁不安的无尘,黎忧更像是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淡定得一批。
无尘抿了抿唇,“皇后娘娘你……”
黎忧淡淡道:“我怕,也担心,但你看到,并没有用。”
她想逃离,纯纯就是去给人家送人头。
无尘紧绷的肩膀一泄气,也跟着她一样坐在地上,“都是小僧连累了你。”
黎忧好笑,“你都还俗了,还自称小僧呢。”
无尘下意识就想去摸自已的光头,但这几个月,他的头发长出来,早就是一副俗家人打扮了。
只有手上的那串佛珠……
在他开口前,黎忧似苦中作乐地说:“你是不是想说佛祖在心中?”
然而,无尘摇摇头,“我心中已无佛。”
倒让黎忧诧异了一下,她记得小和尚这几个月不是在跟着礼国公学庶务,就是去辽州赈灾救人,为人行事颇有佛家的慈悲心怀,还以为他纵然身在红尘,心却向着佛呢。
无尘垂眸,捻着手里的佛珠,“入了红尘,又如何能心无尘埃?”
黎忧挑眉,小和尚这是动了凡心?
哪个这么牛逼的,惹得这连最强烈催情药都能抵抗住的小师父生了红尘贪恋?
不过,这是个人私事,黎忧无心去窥探,只道:“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这次轮到无尘苦笑了。
他顿了顿,神色沉重,“皇后娘娘失踪,怕是京城要翻天了,陛下如今在宫里……”
黎忧眸光幽幽地看向山洞口的方向,“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如何了,只能认命,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无尘心口微窒,“不会的,你……和陛下都不会有事的。”
黎忧扯了扯唇瓣,“借你吉言了。”
咕噜噜……
无尘还想说什么,他肚子忽然发出一阵不怎么和谐的声音,瞬间让小和尚羞愤欲死。
“你不会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吧?”
无尘头低得都抬不起来了。
“什么破绑匪?连饭都不给吃,真是不专业。”
黎忧嘀咕了一句,摘下腰上的两个荷包递给无尘。
“一个里面装着牛肉粒,一个装着糖……牛肉粒是我自已做的,平日里拿来哄黑煞和灵灵的,糖是给我夫君的大白的,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无尘拿着荷包,看着上面绣着的竹叶纹,听着她字字句句都是她的夫君,低低道:“不介意。”
这种时候,能活着就行。
何况还是她亲手做的。
看无尘只吃糖,黎忧问:“你还俗了还是只吃素吗?”
无尘点点头。
“我夫君明明是世俗人,还是大权在握的上位者,但他也吃素。”
黎忧抱着自已的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我就不行了,我无肉不欢,吃不到好吃的,吃不到肉,我觉得日子都没法过了。”
无尘不觉攥紧手里的荷包,明明她出身侯府,吃食不该短缺的,可他曾听说,她幼时被叔婶虐待,受了不少苦,所以才会格外爱重食物。
从初遇就一直尊贵如天上月的少女,此时却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眉眼间似平静,但心里应该很害怕的吧?
所以她才会一直说着她的丈夫,那位强大无比的新帝来获取安全感。
这还是无尘第一次看她如此脆弱,不再高高在上,不可触及。
他把糖递过去,“吃一颗吗?”
黎忧怔了一下,从他手里拿过一颗糖,那柔软在他掌心一触而过,让无尘心也随着颤了颤。
将糖含在嘴里,黎忧将脸埋在手臂上,整个人迷茫低落极了。
无尘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一颗澄净的菩提心此刻涌上后悔,若是当年他跟师父学习高深武学,就能带她冲破包围,送她回到她丈夫身边了。
是他没用,先前没能救醒陛下,现在也帮不了她,甚至还拖累了她。
无尘只能沉默地陪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