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淡淡一笑:“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神秘的,只是从昨晚入店时起,我就发现这个壁宿言行举止最为可疑。如今县尉偷了官印,他自然就是最有可能的嫌犯。”
“快说说,快说说,这个人有什么可疑?”李守银等人急得抓耳挠腮。
丁浩笑道:“昨晚我和冯大掌鞭还有猪儿去饭馆吃饭时,赵县尉、秦公子和这壁宿都在用餐。三人之中,若说衣着,这个壁宿衣着最是华丽。可我看到,他点的都是乡间常见的菜式,或许当时店中已没有什么上等菜肴可点,所以这也没甚出奇。但他吃的津津有味,与他博州豪绅公子身份可就不太相称了。”
柳十一道:“不对吧,赵县尉今早盘查住店人员身份时,他才说出是博州豪门,你昨日怎知他是锦衣玉食的豪门公子?”
丁浩道:“嗯,这件事的确是我昨日所见,与他今晨所述身份两相印证感到的蹊跷。昨晚他让人感到奇怪的主要有三点,一、此人自斟自饮时,喜欢仔细打量每一个进店的人。我和冯大掌鞭、猪儿进店,他都逐个看了个遍,我们又不是娘们儿,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轰堂大笑,丁玉落骑在马上,勒着马缰有意伴在丁浩马车旁边,也竖起耳朵听他说话,见他说话这般粗俗,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可惜丁浩却没看到。
丁浩又道:“他付饭资时,一摞铜钱掷在桌上,手法熟稔无比,就像一个常常把玩铜钱的小赌客。起身回房时,他经过往后院去的一个小小门槛,也先把长衫撩起来,说明此人根本不是一个习惯穿衫的人。
反观那位秦逸云秦少爷,可就不同了。他的雍容气度倒不算什么,那些东西可以模仿、可以乔装,可是一些小习惯却不容易改变。咱们大宋以羊肉为贵、以猪肉为鄙,豪门大户多食羊肉而不食猪肉,那秦公子穿着粗鄙,可进了酒店开口便要羊肉,待听说只剩半个猪肘就面现不愉之色,这说明他平时很少食用猪肉。
还有,他落座之后,两脚下意识地往前抬了一下,却踏了个空,这说明他平时不管坐车坐轿,还是在府中读书就餐,所用的车轿或桌子,下面都有歇脚的踏板,所以他一坐下来,才下意识地去寻踏板,这是只有富贵人家公子才能养成的习惯……”
柳十一、李守银几个人已经听得痴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样平平常常的事情里竟然蕴含着这么多的道理。
丁玉落也听的入神了,一双美目瞟着丁浩,洋漾着动人的神彩,竟是有些崇拜的意思。
丁浩道:“还有一件事,昨夜……咳,昨夜冯大掌鞭呼噜打得太响,我睡不着觉,就出来想另找个地方歇息,恰好看见这个壁宿鬼鬼祟祟地从廊下经过。这当然不能做为他偷盗的证据,但是他的嫌疑却是更大了。
尤其是我们打了个照面,当我告诉他因为被呼噜所扰无法入睡时,他想也不想,立即便告诉我,撕开被角,扯出一团棉花堵住耳朵,这……也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能想到的主意么?”
说起来,丁浩前世三本毕业后,在社区工作,常处理一些家长里短,的确观察的细腻一些。而且他才刚刚到这个世上,看什么都还有些新鲜感,所以才能从旁人习以为常的一些事物中发现不寻常的东西。
周围这些人不知其中底细,听他娓娓道来,却已当他是神人一般。
杨夜、李守银等人连声赞叹不已。丁玉落瞟了他一眼,忍俊不禁地道:“今后歇息的时候,你不必再与冯大掌鞭同房便是。好啦,大家好奇心也解了,都散开吧,照应好车队。”
众人听了轰喏散开,丁玉落圈马向前,向前跑出一箭之地,忽地一勒马缰又兜了回来,驰到丁浩马前,腰杆儿挺得笔直,扬声道:“阿……丁浩,从现在起,你不必再赶车了。”
“啊?那……那我做什么?”
“你心思缜密,就做我运粮车队的一个执事,负责打尖探路,安排沿途行止,你看成么?”
丁浩把大鞭往车辕上一插,笑容满面地道:“小人哪有资格说成不成,大小姐说成那就是成。”
丁玉落佯怒:“本小姐问你成不成,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油嘴滑舌的,想要讨打不成?”
丁浩马上大声道:“成!”
……
丁浩做的这个管事,职能与柳十一差不多,都是负责迎来送往、一路与人打交道的,可他从一个家仆一步蹦到这个位置上,并无一个管事不服。
人的地位,本来就是靠人捧起来的,他们这些管事,见了堂堂一县县尉,气都喘不匀,可人家丁浩呢?赵县尉可是口口声声叫他丁贤弟的,县尉的贤弟,还做不得丁家一个管事?
以后几天,行程还算顺利,丁浩也很快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没几天的功夫,丁府中人已经完全习惯了现在的丁浩,许多人甚至有些羡慕,一场高烧这脑袋就开了窍,硬生生从一个木讷笨拙的家伙变成了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物,说话办事比时常负责迎来送往的柳管事还妥贴。
就连丁大小姐,有事没事的都老往他身边凑,不但向他征求前进路线、行止安排,聊聊闲嗑也是有的,看那神情,丁家虽不承认这个儿子,她却有些承认了这个哥哥的存在。
只是好景不长,当车队进入一片广袤荒野时,突然天降大雪。
北国雪花大如席,片刻功夫便把道路覆盖上了一片银白,看不清了前路的方向。
更可怕的是,地上的大雪让车轮七扭八歪难以前行,掌鞭、车夫和护车的民壮们肩扛手推,拼命地驱赶着骡马,没多久,所有的人都精疲力尽,任凭丁玉落和丁浩如何鼓动,甚至悬以巨赏,也不肯再往前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