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长拿过那两份证明,看过后点点头,这小嫂子若说的是实情,那确实应该归还自述书。
这事好办!
这小嫂子出借大宅的真正意图,怕是还在那成分划分上!
他笑着开口,“小嫂子先等一下,容我们商量商量。”
又吩咐身后的秘书,“小刘,找个办公室,带小嫂子歇息一会。”
白宝珠应了声,“好”,心中已经有七八分笃定,陈县长会答应她的请求。
白少甫看着他家老幺的纤弱背影,心里一片震惊,她家老幺这气度心胸,他都要自愧不如了。
身后传来夏研究员的声音,白少甫收回目光。
他换了一副清冷的表情,翘着腿靠在椅背上。
就听见夏研究员恭敬的做着汇报:
“陈县长,这小嫂子说的事,我也是想先安抚住她,再去榆树屯实际走查一下。”
“造成了群众的误会,我愿意接受处罚。”
白少甫冷哼一声,陈副县长斜睨了他一眼,“老白,有话就说!”
两人认识多年,既是好友,又是同志。去年镇里要组织干部队伍,白少甫才调到了镇政府,主持相关工作。
白少甫回了陈县长一个冷眼,放下翘起的腿,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吐出两个字,“避嫌”。
走到门口时,慢慢吐出几个字,解了陈县长的疑惑,“那是我家老幺。”
陈副县长听了好友的话,眼睛不由眯了眯,盯了夏研究员两眼,心里也冷哼两声。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明争暗斗的事也做过不少。
可夏研究员这样的龌龊伎俩,他是最不齿的。
不过,他惹到了老白,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夏研究员被陈县长的眼神看的发毛,他忙站起身,“陈县长,我这就去把自述书拿来。”
出了会议室,他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心中却是把白少甫兄妹恨了个彻底。
白宝珠等的时间并不长,就被小刘请回了会议室,果然如她料想的那样。
陈县长同意了她的要求,当场就把自述书还给了她。
不过,同时也提出要去沈家看看,拜访一下沈老奶。
陈县长已经把白宝珠的家庭情况摸清楚,至于她以后有什么企图,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
只要是合理范围内的,他都尽量满足。
白宝珠细细的看过自述书,那上面整篇都是歪七扭八,缺胳膊少腿的字,一看就是许长河写的。
落款处是她婆婆的签字没错。
婆婆会写字,惯用的却是毛笔,所以她用钢笔写的字,笔画就很生硬。
白宝珠把自述书珍重的收起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对于陈县长的提议,她自然应允。
她是孙媳妇,仲牧是孙子,都是小辈,陈县长自然要听到奶这个一家之主当面允诺。
白宝珠跟着陈县长上了吉普车,沈仲牧则自已骑车回家。
对于嫂子的想法,权衡之后,他是支持的,只是心疼,不舍,权衡,无力,衰败,各种情绪夹杂,心里像是要炸裂。
不知道奶她老人家如何抉择?
吉普车停到沈家大宅门口,陈县长抬头看着宅子的门庭建制,厚重威严的感觉扑面而来。
沈家祖上必定很风光,才能留下这样一间宅子。
白宝珠做了个请的姿势,就带着一行人往主院而去。
今天沈母带着沈仲牧的媳妇去了地里锄草。
沈老奶身子也好些了,她正在院子里躺着摇椅晒太阳。
顺便看着她的重孙女,重孙子们玩。
阳光醺着,她都要迷糊着了。听见院子门口的嘈杂声,见着白宝珠带着好几人进来,瞬间就精神了起来。
陈县长不等老人家起身,就忙先上前问好。 “沈家老奶,我是咱们县里的,您老叫我小陈就行。”
沈老奶眯了眯眼打量几人,看着几人的穿着和说话语气,对几个人的身份一下就猜出了大概。
她也不仗着自已的年岁大,客气有礼的起身,“众位快屋里坐吧。”
白宝珠忙上前扶住沈老奶,先请众人去了堂屋,“陈县长,你们先坐坐。我先和我奶说说”。
陈县长说着,“好,好,和老人家慢慢说。” 他面上笑着,却提起了一颗心。
这样一份祖业,老人家怎会轻易割舍!
白宝珠扶着沈老奶去了旁边的小屋。
那天奶奶散尽家财的气量,让她以为这次老人家就算不舍心疼,慢慢也会想明。
却没想到她神情突然变得那么激动,身子都颤抖起来。
老人家眼中汹涌着惊涛骇浪,满脸的怒容,大声喝道,“我不同意。”
白宝珠忙扶她坐下,给她顺着后背,嘴里劝慰着,“奶,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沈老奶死死抓着白宝珠的手,眼中蓄满了泪水,“宝珠,这宅子不能舍出去,这是沈家的根啊!”
当年沈老太爷也是清贵的读书人,不知怎么被引诱的抽大烟,还沾染上赌瘾。
陷在吴家的赌坊里,几天几夜不回家。
最后是沈老奶提着刀杀去了赌坊,把刀架在沈老太爷爱妾的脖子上,才把沈老太爷拉了回来。
可沈家的祖业也差不多输光了,就剩下些城里的产业,还有这座大宅子,还有几百亩的田地。
沈老奶一下一下狠狠捶着胸口,舍了这个宅子,就是剜了她的心啊!
白宝珠见老人家悲痛不能自拔,忙从自已的紫檀木匣子里找了颗丸药,塞到了老人家嘴里。
过了一会,沈老奶才平静下来,可眼中的哀伤却是消散不去。
白宝珠心中不忍,可现在这么做,不仅能解了当前的危局,也能让以后免于迫害。
她上前抱住奶婆婆,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奶,现在和以前不同了。若是。。。。”
白宝珠像是在给沈老奶做假设,将梦中的情形遭遇讲给沈老奶听。
沈老奶越听眼睛瞪的越圆,最后狠狠咽了口唾沫,眼中迸发出幽深的光,“这,怎么会?”
语气中有着迟疑,内心不断挣扎着。
她经历了最动荡的几十年,当然知道这些并非没有可能!
人活在世,走一步看三步,什么事往往都要往最坏的方向去打算!
若是最坏的那个结果,能接受,那就勇往无前的去做。若是不能,那就要有所取舍。
白宝珠直视着她的眼睛,“若是有一分的可能,奶,咱们能承受的住吗?孩子们怎么办?”
显然,比起沈家的宅子,沈老奶最看重的是子孙后辈的安稳!
她赌不起。
沈老奶垂下眼眸,沉思良久,最后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沉声说了个 “好” 字。
说完,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颓然的弯下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