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定之礼,程府宾客盈门,感觉前几日,皇后被废,皇子被贬不算什么大事。而这一次也实娘在事后第一次正式露面。以高陵郡主的身份。
实娘这回没有和六娘子躲起来,她一直在外面,与京中贵女们、儿郎们一处应酬。她受的教育,这会子就充分表现出来了,一天下来,她从容不迫,就是一部行走的闺门典范。纵是最严厉的宫中教养嬷嬷在这儿,也得被她所折服。而无论是嫉妒她的,还是羡慕她的,在她的面前都得自惭形秽,因为她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画,笑意妍妍,如百花齐放。
张谦也呆住了,此时他有点觉得此时,应该男女分席,这般少年男女,都挤在花园之中,实在太不像话了。鬼使神差,他蹭到了实娘边上。
“我表哥呢?”实娘倒也不同他客气,忙问道,这位今日可是陪着男家人的。
“他个没义气的,去找六娘子了。说给他看自己的新衣裳。”张谦想想都是一脸的嫌弃,然后十分正色的看着实娘,“你说吕兄是不是有点疯魔了,最近他在新宅里都是坐着轮车横冲直撞,真是太幼稚了。”
“所以他不陪你去花楼了,你觉得寂寞了吗?那带我吧,真的,我换上男装,一准你认不出我是女子,这个我学过。”实娘压低了声音,微微侧头说道。
张谦跺脚跑了,实娘笑了起来。转头继续做她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女。
等结束后,回到六娘子的房间,她才懒懒的躺在了六娘的春凳上叹息。
“装累了?”六娘子给她倒了杯水,自己转着轮车过来看她。
“还好,也不算装,原本就是这么被养大的,只要认真点就是了。就是觉得没意思,他们背后都在议论,方老爷子,方老太太都死了。说我心狠,养大自己的祖父母都能不求情。只救了大哥!而且没人制止,聊得可开心了。”实娘笑了。她转头时,有听到人在背后说她。
“你明知道今日来,就会这样的。”六娘子摇头。
方家人都被处决了,就在昨天,于是今天实娘出不出现,其实都是罪。出现了,说她没心。不出现,田家一系人马怎么办?你现是田家女!
实娘最终还是一早出来了,她就稳稳的站在人群之中。当然,这个也不能阻止别人胡说,总会有些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品头论足。
六娘子看她那样,又叹息了一声,“当初我就跟你说过,方老太爷,老太太倒是可救一下的,过七十,便可遇罪不罪。主要是,反正整治的机会多了去,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这个六娘子早就想说了,之前她有暗示过,让她去保下方老太爷夫妇,纵是恨,也不用放在面上,这是关系她名声的大事。不过实娘拒绝了,而且跟皇帝又说了一次,她最恨他们,所以一定要杀,一定要在判辞里写,这对夫妻罪大恶极,方家之恶,根源于此。真是让她气得没脾气。她不在意方老夫妇,她在意实娘的名声啊!
她去找长公主她们,只要长公主说,实娘就会听话。结果长公主坐在原处看书,不搭理自己;三娘子则一直实娘配衣裳,她要保证,实娘每一次的出门一定要惊艳全场;而四娘跟现在的实娘一样,在窗边的春凳上晒夕阳,庸懒的像一幅画。就好像她说的,她们全都没听到。于是她也只能作罢,现在看实娘这样,才忍不住再抱怨。
“七十上遇罪不罪,谋逆除外!况且他们俩还没到七十,这条不适用。”实娘瞥了她一眼,“所以我读律法书时,你也没跟我一块读。”
“实儿,我一直说你是我们几个的眼珠子,你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娘规定你绝对不许做几件事,然后其它的,其实她都不管你。只要你开心,只你这生过得平平顺顺,开开心心的就好。但我们其实都知道,这不可能。就像你必须要嫁回人,嫁给谁没关系,但你必须走这一趟;比如说,方家,你必须回去一趟,你得正视你的血脉。有些事,怎么说呢?不值得!她们都不拦你,就是知道,这口气,你得出了。但是,以后这种事会很多,而且按你娘说的,因果、因果,你何苦沾这因果呢?”
六娘子说完又使劲拍拍自己的额头,她最讨厌有人这般对自己说教,都过去了,还拿出来说,把人好好的心情都弄拧了。她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但现在她终是明白,原来,有些话,是非说不可的。她得让实娘知道,人生在世,就是由各种不得以架构而成。虽说残酷,却也现实。
“你说得对,所以你们说什么,我都听。”实娘还是笑,现在她在六娘子身上看到了其它娘对自己的气极败坏,六娘子更像是她的玩伴、朋友,虽说她也叫‘娘’,不过,她们的相处模式不同。所以六娘子很少管她,反而有时会带着她一块胡闹,然后被其它娘子们骂。
六娘子对于实娘的事,大多时候都是在一边同情,然后与实娘一起受罚,如此这般认真的和自己说话真的还是第一次。显是,这事,她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或者说,她现在安定了,她即将有家,于是她开始有点像娘一样,关注她的一切了。
“这次你没听。”六娘子才不会被她糊弄呢。
“不,我听了。”实娘捧着茶盏,望着天,“按律谋逆女眷要没入教坊司,方霞和方雪可是我的亲姐妹,皇上根本没问我娘,直接全部处死。这世上,就没有能独立存在的事物,就像我娘说的因果。因为她们是我姐妹,她们之后就是别人用来羞辱我,羞辱我夫家的工具。所以,这是我不得不承担的因果。”
“她们要谢谢你,死对她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也比屈辱的活着好。那是皇家的慈悲!”六娘子拍着她,方家姐妹必须死,这个根本不用任何人说,这俩一定不能活。再说作为女人,真的去了教坊司,那还不如去死。
“您真是,说不如去死的,你去看看,有几个真的去死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人。人最大的本能,就是求活。方老夫妇我真恨,但他们也必须死,因为我不能把他们留给我哥!”实娘对六娘子展露了一个能笑进她心里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