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水就快要漫过我的胸口了,盐碱含量高的水浮力很大,我必须扶着别的东西才能保证站住脚。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跑步都迈不开腿,更别提有什么能力引开龙母。
事实如此,我便不再犹豫,听大掌柜的安排爬上船。
几个人死命推着船头帮我调转方向,曾尧眯着眼睛,极不信任的看着我,我拍拍大明星的肩,大明星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那个写着“曾医生亲启”的信封晃了晃,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青铜材质,有不少锈迹,断出一个小缺口,制式简单却有大半个巴掌长短。
曾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坐回他的位子。耗子对他很警戒,虽然腿不听使唤了,打钢板的手里还攥着刀,坐在后面时刻提防着。林哲宇一边不停捏着刘晚庭用着的一个球型气囊,一边给刘建国打了个消炎针。
有这两个同伴在,我稍微安心了些。大明星摘下他脖子上的一条项链,串起钥匙戴到我脖子上。这是我唯一能镇得住曾尧的方法,万一中途有什么变故,在两个同伴跟他起冲突时,还能用这项链压一压他。
我走到船头,紧抓着船舵复习复习手感——上一次由我开船还是在南海,据他们说,惊险刺激,没翻进海里简直是祖上积德。
我祖上不仅没积什么德,还拖累了好些人下水。但愿这一回我能平安把一船人带出去,大不了从我这一代开始多做好事,行善积德。
那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反正已经到了尾声了,也就别再继续下去,别再牵扯更多的人了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几乎没了顶的那堆医疗器械,高平院长傻子似的站在那儿,举着没了手的那只胳膊,像在祷告着什么。一向桀骜的张小爷不停抹着脸,从一台机子上扒拉下来一套绑带背在肩膀上,看来他还打算把他的小雅带走。
当高小雅的尸体趴上张小爷的后背时,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一圈圈把积水晕染开,软绵绵的双手怎么也套不进绑带里,总会从张小爷后背滑落下来。
尸体一次又一次泡在水里又捞起,高平终于崩溃了,抱着他死去的女儿失声痛哭。
张小爷也手足无措,茫然地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血债得以血偿,我心里却并没有一丝爽快,反而堵得更加难受。
船头完全转了过来。我直面着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的龙母,感觉她已经看穿了我们的意图,目不转睛直视着我们的船。龙母显然有些等不及了,积水足够她的尾巴来回游动,她试探着朝岸上游动了几米。
“她一发动你就走!那小子会帮你!”
“谁?”我全神贯注盯着龙母,听到这话忍不住走了神,“是朝闻道?”
“走了!”
大掌柜的一拍船身,与此同时龙母挺起了身子,我无暇多想,铆足了劲儿一脚油门闷到底!
小船乘风破浪,直奔向龙母张开的怀抱!我看她根本没有要躲开的意思,眼看船头就要撞到龙母身上去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只能选择相信大掌柜的,继续踩油门——
“啊——”
一团火焰在余光中升腾而起,龙母霎时间变了脸色,突然尖叫起来。
我扭头一看,大掌柜的引燃了一个大块儿东西,然后将那东西举起来,远远的抛向湍急的地下河中!
那是……那是龙伯人的断臂!
是那支几乎被放干了所有油脂、萎缩坏死的断臂被大掌柜的点燃了!
龙母条件反射地就去追那支断臂,也就是几秒钟的空档,小船前方一下余出了一米多的位置!机不可失,我快速点刹几下,降下速度来急打一把,明显感觉到了水流的阻力——小船从岸上的积水中开进河道了!
“成了吗?”
“咚——”
没来得及得意,我就被甩了个趔趄。船尾被重击了一下,小船歪了歪,横在河面上,差点儿又冲到对岸的积水中去!
火焰很快烧光了断臂残存的最后一点油脂,随着水流消失在视野中。龙母马上反应过来,一个摆尾扑回来,试图拉住我们。
决不能浪费这个进入河道的机会!我立刻打满方向,接着踩油门。船尾晃得厉害极了,龙母十分聪明,她知道自己不一定跟得上发动机的速度,干脆把船尾用力下压,一旦船身进了水,六人的负重就超标了,我们不但开不快,很可能要沉底儿!
大掌柜的见状立刻又冲过来支援,他把自己捆在绳子上,绳头交给小王爷,跳进河里,甩出绳套钩住了龙母的尾巴。绳子长度有限,小王爷又在自己身上接了一截,由大明星牵着,拴到岸边的石头上固定着。
小船、龙母、余下的同伴全绷在一条线上,三个人顶着水流死命向后拉扯!可龙母攥得紧紧的,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地下河的水从侧面已经开始向内灌,老刘和刘晚庭得亏被绑在两个位子上才没栽下去,我那些装在塑料袋里的物资甚至晃晃悠悠自己浮动了起来!
眼看着所有人都要被拉进河里去了,耗子突然撑着座椅站起身,一个后仰跳了船!
“耗子哥!”
任何人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在水流的翻涌中没了踪迹。少了他的负重,船体的进水马上停了。林哲宇松开刘晚庭,一把抄起耗子扔在座位上的刀,冲到船尾,划向了龙母紧抓不放的手!
“喀啦喀啦。”
没有预想中鲜血飞溅到她白发上的场面,蓝色的液体喷了林哲宇一头一脸——从水中突然蹿起几只水鬼,替它们的母亲挡住了这一刀伤害!
“不!不要开灯!”
眼见着水鬼掐住了林哲宇的脖子,将他直往下拖,曾尧抬起手电却被他阻止了。林哲宇完全放弃了抵抗,我以为他也要效仿耗子给小船减负,突然,他又抄起了那把刀!
这时的他已经半个身子探到船外面去了,一挥手便真真切切将那一刀扎到了龙母胳膊上!
“别回头,开船!”
船身陡然一松,有个声音在我旁边响起。紧接着,横在地下河中央的小船有另一个力量在帮忙推动着。
大掌柜没有骗我,他来帮我了。那个在水雾中牵制着龙母的影子也是他!
他没有像刘建国所说的,因为希仁的事情记恨我吗?
还是因为这一路上我都和同伴们在一起,他想保护的是“我们”,而我沾了光?
我不敢停下,不敢分神,眼泪不自觉地一颗颗向外溢出,一脚一脚点着油门,配合着他推动的转向,终于重新掌控了小船!
“走,快跟她走!”
“你上船,去坐老子的位子!”
船身猛的一晃,跳了船的耗子从船头边沿冒了出来,急促地喊了几声,呕出一大滩水来。
“道哥!道哥!跟我们一起走啊!”
耗子一声声喊着,那个人没有答应,在下面扛着耗子动弹不了的脚,将他推到了我旁边。
“快走吧,别哭了。”
我心里像被一把尖锥戳中,泪水把视线变得很模糊,他靠在船头边停顿了一秒,松开手,随着水流远去了。
“开船!开船啊!”曾尧急切地催促着,“她又返回来了!”
我没法在这时候懈怠,按大掌柜的交代的方法,缓踩油门,倾斜船身,稳打转向,总算是驶进了大螺旋河道。
“小六一啊,老子好难过。”
耗子瘫在我脚边,痛苦地捂着脸:“老子从来都是开路先锋,这次却要靠别人来救我……我的手腕已经活动不了了,现在腿也不行,活下去还能做什么?老子也想救他啊!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摸到他,他的身体……都快要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