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罗盯着我看了半天，企图从我的表情上找出一丝一毫故意吓它的证据。
我们之前的角力一直以某一方想压倒另外一方为目标。柯罗看不起我，认为我没有本事，我觉得它理所当然应该听我的。矛盾在我比不上其他无所不能的时空记录者之前，永远不可调和。可是我能比得上那些前辈吗？答案基本可以说是否定的。先天已经失去的东西，后天即使付出千百倍的努力，想要完全弥补也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柯罗没有错，它是恨铁不成钢外加巨大的心理落差，终究意难平。
我也没有错，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却不得不摸索着前行，而唯一能教导我指引我的，却从来看不起我，又让我如何能有勇气承担起时空记录者的职责呢？
也许顺其自然是唯一的选择。以往是我太纠结，总希望自己平凡的生命中有些与众不同的经历，可惜，当我真的与众不同时，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我想像得那样简单。
已经过去的，没看到却知道的，可以叫做历史。它只是干巴巴的文字。
先有共同生活了几年的远古部落，再有一夕之间被夷为平地的庞贝古城，还有无辜被牺牲的阿迪亚的人民，再加上长平的四十万大军之死。
智慧生物，不论受教育程度如何，生命长短，来自何方，有一点是共通的：残忍。
这样的生物，这样的宇宙，看来干什么？尤其是通过柯罗的只言片词，我也能想像得到。
心灰意冷。我无法将这些曾经与我欢笑，与我生活在一起的人们仅仅当成历史的一部分，冷眼旁观。他们，有血有肉，有情感，有家庭，我看到了他们如何努力求存，又如何能被当做简单的几行文字呢？
“……”第一次，柯罗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它是没有感情的，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如此执着于与我不相干的人的死活。但是它知道，我这一次是认真的，不存在想拿捏他的成分。
于是第一次，柯罗感到头疼了。它的程序设定里没有当主人拒绝工作后的处理程序。习惯遵从程序的它这一次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柯特，我该怎么办？”
“我们是不是太心急了？”
“主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但是主人毕竟与其他人不一样。她的出生是一个意外，原本不该是她。别人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她却过得如同地球上的小孩一样懵懂，时空记录者自己的时间线永远是凝固点，没有人能改变。她失去的二十年时光是我们绝对无法追回来的，她现在是什么样，我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除非你有本事从宇宙中找出第二个时空记录者来。没有她的努力，我们的宇宙完蛋了。这件事是你搞砸的，你负责处理好。”
柯罗很人性化地叹息一声。似乎跟在这位新主人身边后，它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生气，其次就是叹息。不管主人做什么，永远不会达到令它满意的要求，它忍不住想要更多，更好。
可是，似乎它真的错了。它不知道怎么劝，也不想劝。
双方都需要冷静一下吧。那就让他们先在深山中住一段时间，忘掉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忘掉外面血雨腥风的时代。
夏季的深山里很清凉，尤其入了夜，山风顺着谷底刮进来，带着凛冽的寒意。在这里，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野生的狼，一双眼睛绿油油的，飘飘乎乎慢慢靠近。等到它离我的距离已经让我能闻到它嘴里万年不刷牙的臭气时，压根没用我吩咐，柯罗只动了一下，这森林里的一霸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就像赵军一样。我依稀远远地看到，被活埋的他们最后伸出地面求存的一只只手，是怎样的挣扎着，最后无力垂下，慢慢变得苍白。
狗剩大哥那么惦记着家人，想方设法地活下来想要回家，最终仍然含恨而死。
现在想来，如果没有我，狗剩大哥根本不会在出山之时落在最后，借机被我拖上山，也就是说，他命中注定要死在这里。即使我救得了他一时，也难真正救他一世，因为历史就是历史。
我这一颓废，就不知道颓废了多少年。
深山中的树木枯了又绿，绿了又枯，只有我数百天如一日地从在石头上，将自己当成一座雕像。
这一天，安静的深山中传来了人声。
“蒙将军，你说过这里有白狐狸，朕才会不顾母后的反对随你来了，可是咱们已经在深山中转悠数日，别说白狐狸，连只稍微大点的动物都没见过。不知将军如何解释？”这是一个处在变声期男孩的声音，公鸭嗓子可真难听。
“陛下，狐狸最是有灵性的动物，这里又是久无人烟的荒山，它们对人的感觉更是灵敏许多，咱们一时半会闹得动静大了，找不到也是正常的。”年长些的男子，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我并没想过要躲他们一躲。毕竟他们想伤我，还是很困难的。
很快，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们同时也发现了我。
“蒙将军，快看，那有个穿黑衣服披着头发的女人！她是不是狐狸精变的？我们抓来她好不好？”
还未容得蒙将军回答，那小人速度飞快地冲向我，一边还弯弓搭上了箭。
许是见我只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半丝害怕也无，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的箭迟迟也没射出来。
“喂，你，你到底是不是狐狸精？”小小少年语气嚣张，我翻了个白眼，谁家孩子这么没教养，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大呼小叫。
蒙将军也赶着跟过来，待到看清我身上的穿着，目光冷了下来，将那小孩护到身后，冷喝道：“你是赵国军人？”再仔细一看，发现我真是女子，一时又有些猜不是出我的来历。
“陛下，她一个女子身处无人的深山之中，看她身上纤尘不染的样子，很是怪异，要不我们抓她回去好好审问审问？”
“就如蒙将军所言，将这狐狸精给朕抓回去，要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