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成为了永狩族的大祭司，自从我得知了那些隐秘的传闻，我就一直等待着那一天。
等待着……最后一个永狩族，接过死亡的冠冕，成为这个崭新宇宙的死亡代行者！”
永狩族首领炽热的目光，围绕在墨殇身上。
“你杀死了纵死蜈蚣，旧日神灵的遗蜕，你能不能告诉我——祂，留给了什么？”
“留给了我……”墨殇想了想，没有解释太多。
“一个黑环。”
“黑环……黑环……”
永狩族首领听了，喃喃着，忽地低笑了一声。
“好！好！好！……旧日终亡，神降——永狩！”
他兴奋地手舞足蹈，嘴里嘟囔起古怪的音节。
“你不是还要给我讲永狩族的历史吗？只有这些？”
墨殇扬了扬眉，打断了永狩族首领的笑声。
“不，我知道的不止这些。”
永狩族首领眼中重归平静，他坦然地说道。
“但你没有必要再知道更多细节了。永狩族的过往，当随我们一起，步入死亡。”
“你早就预言到了自己的毁灭？”
“是啊，我刚刚说过，我们是死亡代行者的仆从，我们之所以在这个新的世界苟延残喘，只因为我们在等待，等待……新神的降生，新神，将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永狩族。
现在，你来了。”
“所以，你放任我，毁灭你的族群？”
“对，这同样也是你的族群。”永狩族首领点了点头，“永狩族，本就是旧日的余烬，和纵死蜈蚣一样，我们早该死去。
我们不属于这里，新宇宙排斥着我们，所以，我们的数量越来越少，所以，我们的力量愈加薄弱。
甚至，我们还要为纵死蜈蚣——那具遗蜕修筑神庙。
让它沉睡，以此削弱它的力量，寻找得胜的时机……”
永狩族首领面露愧色，他叹了一口气，墨殇恍然间，仿佛觉得他那高大的身躯，变得有些佝偻。
“现在，我们甚至遗忘了建造神庙的记忆，整个族群，都只能蜗居在这狭小的洞窟内，只剩下了这具……还算强大的躯壳。
我们在退化。
与其苟活下去，彻底变成柔弱的虫豸。
倒不如在今天、在这里，死在你——最后一个永狩族的手中！
用我们的生命、用我们的死亡、用我们的血肉，为新神——献上最后的祀礼！”
说完这些，永狩族首领走下王座，站在山洞中央，他环视四周，无数猎物颅骨空洞的眼窝，倒映在他泛光的瞳孔之中。
他笑了起来，精神焕发，浑身上下的疤痕，蛇一般地扭动。
体内，积蓄了百年的煞气，狂涌而出，肌肉虬扎的躯壳上，血色的图腾，开始怒吼、啸叫，浮现出无数狰狞可怖异兽的身形！
墨殇甚至从他的身上，发现了一缕，只有在纵死蜈蚣身上才见到过的威压！
它们跨越了精神与现实的壁垒——
墨殇看到，在山洞的地面上，细小的砂石，开始轻微地颤抖、跳动。
“殇，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永狩族首领问道，声若鸣雷。
墨殇的心中，虽然还有许多疑问，但他摇了摇头，将目光迎了上去。
“谢谢，没有了。”
“那么，永狩族最后一位大祭司，将为您献上，我的——死亡！”
“我还以为，你会为了那什么神明……放弃抵抗，直接自杀呢。”
墨殇也站起身来，将两柄利刃横在身前，仰视着那个巨岩般的身影。
头顶天目，睁开一条小缝，红光，倾泻而出。
“当然不会，永狩族只会在杀戮中灭亡。”
永狩族首领笑了起来。
八根狰狞、锋利、比墨殇的身高还要长的骨足，在黑暗中延伸而开……
“那么，开始吧？我的——神。”
……
寒叶森林，与部落相隔一座小丘的地方。
一片新的坟墓群，简单的土堆，用石头围出方正的形状，石块上，还刻着白色的图腾。
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正站在最前方的块坟墓前。
他用手握着一杆折断的长矛，轻轻插在坟墓前的土中。
而在他的前方，一大半的坟墓旁，都已经插好了长矛，与部落中一般使用的不同，这些长矛的木杆，呈现一种奇特的灰蓝色。
它们是用银叶松制成的。
它们，是战士的墓志铭。
“黎——”
一个声音，从人影的背后响起，插长矛者一愣，回过头来。
“殇！？你怎么……回来了？”黎看清来者的相貌，神色一惊。
在墨殇的身上，分布着数道狭长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大半，但还是可以看出，那些伤口刚刚造成时的可怖！
没有任何一个普通生物，能经得起那样的伤势！
“是永狩族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黎面色有些难看，“难道……他们反悔了？不让你加入，还要……杀了你！？”
“别担心，黎，没有什么问题。”
墨殇笑了笑，永狩族首领，确实要比其他永狩族强得多。
天目并未完全睁开的情况下，想杀死那个铁塔般的敌人，依旧险象环生。
“永狩族，已经全部被我杀死了，你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关于永狩族的事了。”
“什么？”黎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一个人？”
“对。”墨殇点了点头。
黎沉默了许久，然后深深看了墨殇一眼，嘴角终于扬起一抹微笑。
“太好了，殇，我去告诉其他人，以后，你就可以继续……”
“不，黎，不用了！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要道别的。”
墨殇却摇了摇头，拒绝道。
“不用再去见其他人了，还是和之前说的一样，让箐成为部落的族长吧。”
“为什么？难道你——”
黎直起身来，将另一只手中的长矛，放回一边的长矛堆中，他扫视着墨殇的身体，面露急切。
在狩猎纵死蜈蚣的战斗中，虽然获得了胜利，覆灭了猩红之森——这个传说中的禁地，但部落依然损失惨重。
犺所带领着的，作为诱饵的小队，以及楠带领的陷阱小队，全军覆没，仅剩的几个幸存者，也因为猩红毒素，死在了部落之中。
只有箐所带领的五名战士，因为银叶松光芒对毒素的驱散，活了下来。
而墨殇，将会加入永狩族。
所以，部落族长的位置，便落到了箐的头上。
可现在——回来的墨殇，却为什么——
“我没事，黎。”墨殇无奈地摆了摆手，“但确实，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
墨殇漆黑的瞳孔深处，一抹红光一现而隐。
“我感到我的意志，正在趋同于一个真正的永狩族。我已经越来越难以控制，我身体内的杀意了。”
墨殇苦笑一声，向黎展示着自己的手掌，其上，鲜血，凝固成黑褐色的斑块。
“就像食欲一样，现在，我每天都要去狩猎一些生命，来满足我的杀意。
可以是野兔、鸟雀，也可以是野牛、狮虎……但越是强大的猎物，他们的死亡，越能给我带来一种满足感。”
黎静静地听着墨殇的讲述，没有再尝试挽留他。
“你离开这里以后，准备怎么办呢？”黎问道。
“我可能会旅行很远，跨过猩红森林、鬼哭崖、螺旋峰……乃至更远的地方，我可能会狩猎很多动物，直到……能够控制好自己的杀意。”
墨殇举目望向远处的天空，飞鸟在远去，消失在厚厚的云层间。
“殇，保重。”
黎想了想，取出一个木块递给墨殇，那是一个用银叶松木制成的护身符，上面刻着部落的图腾。
在那场战斗之后，所有的银叶松，都随纵死蜈蚣一起，凋零、枯萎地死去了。
今后，再也不会有银叶松，从森林中生长而出了。
“殇，如果你想回来了，部落，永远都是你的故乡。”
“谢谢你，黎。”
墨殇点了点头，向远方的丛林中走去。
夕阳没入林海，扬起金光万丈。
……
（第一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