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钗头凤 05
楚离跪了夜。超快稳定更新小说,
“太延五年，楚离卒，享年十九岁。死于上谷公主寝殿，有活人雕像座，名为楚离。”不，恐怕她死了都没人知道。还指望有人能记下来……楚离觉得自己跪傻了。她的双腿已经没感觉了，腰肢也像是被定住了样，僵直地挺着。宁死不低头的感觉真不好受，楚离想，自己死的这么有节操，没有人知道真可惜。
该死的上谷公主！如果说原先只是讨厌她的话，现在楚离可是恨死她了。可恶的女人，仗势欺人，偏偏这个势力还让人不得不低头，就更憋屈人。
拓跋迪其实夜也没怎么睡好，她直在等着楚离求饶。上谷公主拓跋迪对于降服“硬汉”特别感兴趣，尤其是楚离这样面上屈服骨子里点不让步的纤弱女子。然而，她等了夜，殿内跪着的那个少女竟然哼都没哼声，拓跋迪几乎以为楚离是不是落跑了。不过，她当然知道楚离出不了她的寝宫。这夜，楚离死撑着声不吭，不住告诉自己再撑会儿再撑会儿，或许再撑会儿，那个上谷公主就会良心发现呢？结果，她不小心就撑了夜。
天将蒙蒙亮，楚离脑袋嗡嗡地发胀，四肢都失去了知觉。眼前也会儿发黑会儿变亮，可她还是句话不说。
到底整夜太漫长，拓跋迪最后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睁眼就看到天色大亮，她刷地从床上跳下来，穿着睡袍光着脚就急急往外走，唯恐自己睡太沉没有听到楚离的求饶声。
然而，她刚绕过屏风，就看到楚离还是昨天那个姿势跪着，只是紧闭的双唇已经干裂，还被她咬出斑斑血渍。拓跋迪看，就知道她肯定没服软。顿时就怒火中烧，她没料到楚离这么倔，几步上前就想踹她。然而拓跋迪刚走到楚离面前，脚还没抬起，楚离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即使倒在地上，她仍是双膝曲起的姿势，腰杆笔直。只是合上的眼睛微微颤抖，眉头紧皱，似乎在忍受极大痛苦。
拓跋迪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声暴喝，“来人，请御医！”说着，自己屈身把楚离抱了起来，急匆匆放到自己床榻上。楚离浑身冰凉，额头却发烫，脸色干红。拓跋迪气恨地打了她巴掌，“没见过你这么倔的女人！”
不过楚离根本没反应。她觉得自己又回上洛郡了，师姐怪她不辞而别，恼得不理她，把楚离急得不行。
等了会儿，还不见御医到，拓跋迪怒道，“御医死哪儿去了！再不来就全都给本宫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火气，兴许是被楚离给气的。这个楚离，她不明着跟你对着干，可是默不作声地跟人死磕，更能气的人呕血。
拓跋迪阴着张脸，站在楚离面前看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御医赶来时，额上冷汗直流。上谷公主拓跋迪最肖似乃父，行事不羁，她要说砍人脑袋，那八成这个人的脑袋保不住。可怜的御医战战兢兢地给楚离看完病，整个后心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要说，在皇宫里做个御医容易吗？打个酱油说不定都能丧命，不，躺枪丧命的也不少啊。总而言之句话，难啊！御医内心泪流满面，还是抖着声音跟拓跋迪说，“启禀公主，这位姑娘没有大碍，不过是跪的太久，血液不流通，又心中郁结，故而时受了邪气。只要散了风邪，退了热气就好。只是……”
前面听着本来还顺耳，可听到“只是”，拓跋迪立刻变了脸色，“说。”
御医又是抖，差点没哭了，“只是这姑娘膝盖受了点伤，不过没大碍只要活血化瘀就好了。就是……”
拓跋迪恼了，“再不说完，你自己出去死。”
“公主饶命！”御医道，“这姑娘跪得太久，关节僵硬，血液不通，只要微臣为她揉捏天夜就没事了。所以，”御医五体投地叩拜道，“烦请公主允许臣将她抬到御医署，好为她医治。”御医可是左右为难，早就听说上谷公主喜好女子，这来就看见个姑娘躺公主床上，公主还为了她大怒，御医稍微用点脑子都会猜上谷公主和这姑娘关系不般呢。尤其是，还睡在上谷公主床上。谁不知道上谷公主出了名的洁癖，连太子拓跋晃来了，不小心碰到上谷公主的床都要被臭骂顿赶出去的。传闻中，上谷公主看上的女子也从不能沾公主床榻，她在隔壁专门另辟了内间……宫女太监偷偷嚼舌头时都说那是公主藏娇的“金屋”，只不过连皇帝都不管她，大家也都默认了上谷公主这特殊癖好。
而今御医看到上谷公主自己的床榻上竟然破天荒地躺了个姑娘，怎么敢提出要带这女子走！哪怕是为了医治，可是敢让公主的女人在外过夜，这得多肥的胆儿呀。可御医又不能整夜留在尚未出嫁的公主寝殿吧？又不是给公主治病。可怜的御医左右为难，权衡之下还是冒着冷汗提出了带楚离走。
不过令御医没料到的是，拓跋迪二话没说，直接道，“来人，抬走！”
点都不留恋的样子。
御医想，宫女太监们虽然乱嚼舌头，但说的也没错，上谷公主哪是真心喜好女子哟，皇族贵胄不过就是图个玩乐罢了。这样想着，御医不禁向发烧昏迷的楚离露出怜悯的神情。
拓跋迪上午都心烦意乱，什么都做不好。她气得差点砸了寝殿，把侍女们吓得个个面如菜色，生怕个不如意撞了枪口，丢了小命。快午时时，拓跋迪招人来，“去御医署看看那个死心眼的贱民。”宫女就要领命退下时，她忽然又挥了手，“算了，本宫亲自去。”
拓跋迪自己也憋屈的不行。想她拓跋迪从小到大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连她的父皇拓跋焘都要让她几分，众兄弟姐妹里，就属拓跋迪最不好惹。这下倒好，遇到楚离这么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不软不硬的给拓跋迪记钉子。拓跋迪脸色能好了才怪。
她使性子发脾气折腾了半天，到底舒坦了些。不过正事却半点没忘。拓跋焘对这个女儿这样评价：她喜怒形于色，却是最好的障眼法。似假非假，半真不真，让你看得懂却根本看不透，这才是成大事者。
拓跋焘想起上谷公主时常会叹气，倘若她是个男儿，必是帝王之才。她笑未必真开心，她怒未必真生气，看起来心无城府，然而胸中丘壑全在人看不见处。要是他的儿子中有这样能控制住情绪的人，该多好。可是有时候又觉得，幸好上谷公主不是男儿，不然……山不容二虎，尤其是他不能掌握的虎子。
拓跋迪冷着张脸，前呼后拥的来到御医署。御医们见到上谷公主驾临，个个噤若寒蝉，唯恐不小心得罪了她。她却只问了句话，“早上抬过来的那人呢？”
噢，原来是为了小情人来的。众人心内恍然大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对视间眼里都写满了“你懂的”几个字，当然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忙给上谷公主带路。
楚离直昏昏沉沉。她会儿觉得自己在上洛郡，会儿又觉得在平城。会儿看见了她娘亲，会儿看见了她爹。在她十九年的生命里出现的这几个重要的人物，爹娘、师姐、师父，挨个出现。有的骂她，有的夸她。可是她叫这个，这个没反应，叫那个，那个眨眼就消失了。楚离急了身汗。觉得自己好像被炼丹的火给烧了，又觉得好像坠入冰窟，忽冷忽热。身上还时不时疼下，又快得抓不住。
拓跋迪进来时，正看见个年轻后生在跟楚离按摩膝盖。那是打下手的小年青，不过十五六岁，双手捏在楚离露出的白腻膝盖上，丝不苟地揉捏。可是这场面毕竟不太好看，楚离额上敷着浸泡了药水的热毛巾，裤子被掀起大半，露出雪白的小腿及膝盖。小年青边给她按摩，边不时拿活血化瘀的热毛巾给她擦拭膝盖以下。拓跋迪还没说话呢，御医署的人就吓破了胆，连忙道，“公主恕罪！”
那小年青也脸色变，急忙跪下解释说，“师父去给她配药去了，说这热敷不能停，才嘱咐小人做的。医者父母心，小人绝无意冒犯这姑娘！”
这些人乱七八糟的通解释，让拓跋迪时没能明白。她什么也没说啊。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明白过来了。心内顿时好笑不已，暗道她拓跋迪又不是眼瞎，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贱民，这不是找气受吗！
拓跋迪意味不明地扫视圈众人，唇角勾出冷笑。她素来知道宫里长舌妇不少，没想到这御医署也在其中。跪着的众人见拓跋迪不说话，个个都不敢多言。半晌，拓跋迪才道，“不是嘱咐说不能停吗？你们都跪着，就让她在那儿晾着？”
众位御医连忙起身，拓跋迪悠然坐定，漫不经心地说，“除了这个敷药的，你们都下去吧。”
呼啦下，人走得干干净净。好像上谷公主是吃人猛兽似的。
她这坐镇，那少年就紧张地直哆嗦，顿时手上没了轻重。楚离即使昏睡着，也被捏的痛出声来。拓跋迪不满地皱眉，“嗯？”
少年带着哭腔道，“公主恕罪！”
拓跋迪顿了下，走上前来，嫌弃地皱眉，“瞧你笨手笨脚的。”她盯着楚离看了会儿，忽然道，“我来。”
说着差少年搬了椅子来，她坐在床边，骨节分明的双玉手捏在了楚离膝盖处，“你先跟我说说需要怎么揉捏。”
少年生生被噎了下，上谷公主什么都不会，就敢自己上手……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让上谷公主亲自动手，恐怕就是被捏死，那姑娘也心甘情愿吧？
幸好楚离听不见少年这些心思，不然她定大声呸他，鬼才喜欢让上谷公主捏！
少年说了要领，拓跋迪“嗯”了声就打发他旁等着。拓跋迪学武出身，对关节和穴||位手到擒来，也会些跌打损伤的法子，不过到底跟这跪伤不大相同，她刚下手，楚离“啊”声，下痛醒了。
旁边少年听到惨呼都脸不忍。
拓跋迪也惊了下，她没想到受伤的膝盖如此脆弱，只用了三成力道就让楚离痛成这样。本来以为能做得很顺手呢……上谷公主向来以为没有自己做不好的事情，楚离这个反应让她很不好意思，只好硬生生的声轻咳，对少年说，“本宫这是独有的功夫，治伤有奇效。你切不可外传，不然杀无赦。”
吓得少年连忙磕头保证。
拓跋迪嗯了声，见楚离瞪大眼睛看着她，愈发有些不好意思，强道，“看什么看，刚刚又不是本宫。而且你是自找的，活该。”
——身后的少年只当自己眼瞎耳聋，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想自己也真是倒霉，上谷公主秀恩爱，他为什么要在旁默默发光啊。都是泪。
楚离看不清眼前人，模模糊糊地好像看到了她师姐。从前她不舒服的时候，都是师姐在身边照顾她。楚离看见亲人，下脆弱起来，委屈地喃喃道，“师姐……”
不过声音太低，又含混不清，拓跋迪没听清楚。但是见楚离撇着嘴，脸委屈要哭不哭的模样，让拓跋迪头皮阵发麻。那小可怜的样子落在拓跋迪眼中，竟让她生出几分心虚，遂伸手探了探楚离额头，见还是发烫，又看楚离眼神都没变，这才明白楚离只是醒了，脑子还是糊涂的。她没来由地松口气，不再看楚离，权当闲来没事练练手，默不作声地给楚离揉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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