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珠拜师一趟,回去就有了名字,震惊了梅氏跟伍老娘。
——其实她们震惊的是这丫头居然自已起好了名字!
但是,在得知二牛姐也有了名字之后,婆媳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名字呢?
她们被叫了几十年的伍氏、梅氏,再被叫几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没有关系的话,那为什么又有人宁肯一死,也要留下自已的名字呢?
“大丫,人为什么一定要有名字呢?”
烧晚饭的时候,沉默了一辈子的伍老娘忍不住问孙女。
“没有名字,那将来墓碑上怎么写?谁的妻子宋氏张氏王氏李氏吗?”
宋明珠一边在地上练字,一边回答伍老娘。
“每个姓宋的姑娘都是‘宋氏’,整个大夏朝多少宋氏,数得清吗?”
自然是数不清的。
“既然数不清,那以后的人说到俺的时候,又怎么知道那是俺呢?”
梅氏放轻炒菜的动作,竖着耳朵听女儿怎么说。
宋明珠知道她娘也在听,又一脸漫不经心地说下去。
“人生于天地之间,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美或丑,或脾气好或脾气不好,都有自已的特点。
既然生得不一样,那为什么叫法要一样呢?”
扯什么精神独立、精神自由跟人权,梅氏和伍老娘是不会懂的。但说每个人长得不一样,她们就能体会到。
至于其他的话,宋明珠也没有再多说,就让她娘跟她婆婆自已去想。
夜里,梅氏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从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兄弟姐妹就都说她做的饭菜好吃。大姐还打趣她,以后嫁个厨子好了。
没想到却嫁了个木匠。
“假如将来有一天,俺真的能够开起一家饭馆,那饭馆该叫什么名字呢?”
梅氏饭馆?
她在替谁扬名?
光这么想一下,心里就有点不甘呢!
另一间屋子里,伍老娘望着漆黑的帐子顶,心里也在想一件她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名字啊……”
这一辈子都过去了,她还没有名字呢!
那将来她去了,大郎把香烧给谁呢?
哦对了,那个死老头是有名字的,就她没有!
这不行啊……
第二天清早,婆媳俩起来,发现对方的眼圈都有点黑。
而始作俑者宋明珠“呼呼”一觉睡到天亮,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
“大丫,怎么就醒了?”梅氏一边忙活一边道,“不多睡会儿?”
“不了,俺要去上学。”宋明珠边洗脸边道。
虽然她上的不是学堂,但就学习而言,宋明珠也是认真的。
“对了娘,我现在有名字了!以后在家叫我大丫还行,出去外面得叫我明珠!”
“知道啦!”
“还有哦娘,你要是有空,给俺缝个书袋吧!对了,俺还要个水壶!
哦对了爹,给俺削几根小棍子,俺要当笔用!
还有哦婆婆,给俺烙多两张饼,俺要带去跟宋榴姐分……”
宋明珠一声声喊下去,就跟油锅里进了冷水一样,在家里炸开了花。
等所有事情搞完,宋榴也忙完了早上的活儿,来接宋明珠去后山。
昨天回来的时候,她就跟宋大郎揽下了每天接送宋明珠的活儿。
“叔,婶子,放心吧!俺会把明珠照顾得好好的,去是什么样,回来就什么样!保证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看着宋榴牵起宋明珠走出柴门,梅氏忽然就理解了女儿为什么闹着要分成。
“大郎,要不,俺们也给二牛姐——哦不,也给宋榴开点工钱?”
“也不是不行。”宋大郎道,“只是这钱现在不能给,可以先记着。不然就她那个情况,现在给了恐怕也拿不到手。”
就在前几天,二牛娘还趁二牛姐下地的功夫,跑去赖头老六家闹,说什么赖头老六娘抢走了她女儿。
惹得梅氏嗤笑道:“她也就只敢去欺负天理本分的人!但凡赖头老六娘有她亲婆婆三分厉害,她就连屁都不敢放!”
梅氏最看不上这样的人。
二牛姐倒是没客气,得到信之后立马跑过去,拿着赶鸡的响嘎棍撵了她娘半条村子。
“说了断绝关系就是断绝关系!你当俺放屁还是当村正放屁?
俺警告你们,俺不去打扰你们,你们也别来打扰俺!”
二牛姐嘴上根本没有留情,招惹出半个村子的人来看热闹。
“要是再敢上门,俺下次拿的就是刀了!
别说那五两银子没了,你们的命都别想要了!”
二牛娘张嘴要嚎,二牛姐红着眼睛恨恨地道:“俺只想好好活着!谁不让俺活,俺就不让谁活!”
最终,二牛娘给村正骂了一顿,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当然了,二牛爹也没逃过村正的骂。
“但凡你们当初对她有一分良心,事情也走不到今天的地步!
怎么,看她离了你们也能把日子过好,眼红了?后悔了?
早知道这样,又何必当初呢!”
村里其他各家的当家人围观了这场热闹,回去后也都告诫家里,千万别为了省一口饭闹出这种事,成为全村的笑话。
一时间,整个宋家台丫头片子们的待遇都改善了不少。
许多丫头片子心里都默默地把二牛姐当成偶像。
但刚刚改名的宋榴并不知道这些事。
她现在每天的精力都在自已种的菜上,以及接送宋明珠上。
直到宋明珠上学的第三天,一个跟宋榴差不多大的丫头片子在路上拦住两人。
“二牛姐,给你的!”对方塞过来一把刺泡,然后一转身跑了。
宋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趁对方还没跑远,大声喊:“俺叫宋榴!石榴的榴!以后喊俺宋榴!”
宋明珠吃着刺泡,脸上和心里都乐呵呵的。
看啊,宋家台的一只走投无路的蝴蝶扇动翅膀,宋家台终于起风了!
去到后山草棚,王伯——就是那位神态木讷的老汉,对着草棚里面喊了一声:“二郎君,您的弟子来了。”
宋明珠便知道,今天她的师父又换人了!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一个须发皆张形似猛张飞的人走了出来,张口就问:“那个酸腐的家伙跟你说了什么?”
宋明珠不由得精神一震。
哇,她二师父来考验她了!
这学习真刺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