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宋大郎一边干活一边道。
今天耽误的活儿还是要赶起来的。
“不过呢,俺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住在那里了。
俺们从小就被交代,不要往那边去,那里住了个疯子!”
“疯子?”宋大丫有点不明白,“俺今天见,没觉得疯啊……”
“就是……”宋大郎想了想,道,“那人脾气挺怪的,喜怒无常,经常今天看到他是这样,过几天看到他又变成了那样。”
“这样是哪样?那样又是什么样?”宋大丫根本理解不了。
“这么说吧,俺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跟几个小孩跑到那边去玩。
那人见了我们很高兴,一一问了俺们的姓名。
得知俺在上学,那人说了很多鼓励俺的话。还说如果第二天俺再去的话,就给俺讲书上没有的学问。
可是第二天过去的时候,这人不仅不认识俺们了,还把俺们痛骂一顿,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俺们都很害怕,就再也没去过那边了。”
这事伍老娘要清楚一些。
“他们是大郎出生那年来的。”伍老娘插话进来,“他们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那两人刚到宋家台的时候,虽然一身疲惫,但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村里人都猜他们是哪家落难的公子哥,他们自已也承认。
在村子里休养了几日之后,两人的相貌渐渐展露出来。
公子那位,丰神俊秀,通身的气度难以掩盖。
另一个据说是书童,也是青葱俊朗。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们都很喜欢这两人,明里暗里给他俩送吃的,送用的。
“他们收了吗?”宋大丫鼓着大眼睛问。
“没有呢……”伍老娘望着某处虚空道,“他们需要什么东西,都是自已掏钱去买……”
当时村里穷,人也少,种几十亩地还养不活一家子人。
大姑娘们能送的,也就是自已嘴里剩下的一点口粮,自已绣的一块帕子,自已纳的一双鞋。
但他们从来不收。
有些个不要脸的,半夜过去敲门,还给那公子骂了一顿。
有家里略微殷实一点的,看中这两人的人品,托人来说媒。
结果,也被拒绝了。
“说是原本成过亲,只是后来遭了难,家中母亲妻子孩儿都不幸遇难,只有他们主仆两个跑了出来……”
当时世道没有如今太平,太祖虽然立了国,但四处还有战乱。就是他们宋家台,当年也时常有土匪过来劫掠。
也就是当今皇帝坐定了江山之后,武德大发,发狠削了一大波脑袋,世道才慢慢太平下来。
“说是受够了今生的苦,不愿意再拖累别人……”
想到往事,伍老娘的声音也有点哽咽。
“当时,大家都很同情他们。村正给他们分了块地,他们说种不来,没要。
他们也不大愿意跟村里人住在一起,就在后山那里搭了个草棚,住了下来……”
那位公子读过书,写得一手好字。他给人抄书,赚点微薄的钱来养家。
那个书童就操持家里的大小事情,洗衣做饭,砍柴挑粪,什么都干。
日子也还能过。
但是好景不长,有天,那个书童病了,公子就想去湖里捞条鱼,煮碗鱼汤给书童补补。
结果掉进了湖里。
“他运气倒是好,自已爬起来了!
当时哟,寒冬腊月的,池塘里都结了冰,冷得不行。
大郎他爹下田,都冻掉了两个脚趾甲呢!要是在田里再多待一会儿,脚趾头怕是都要冻掉咯!”
想到那年冬天异常的寒冷,伍老娘情不自禁地搓了搓胳膊。
“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身子也冻坏了,还发起了高烧。
大郎他爹看不过去,还去照顾了几夜。”
旁听的宋大丫:她嗲嗲人还蛮好的呢!
“村里人都觉得主仆俩肯定熬不过那个冬天,没想到,两人都挺过来了!”
所谓命越苦的命越硬,大概就是这样。
“病好之后,书童还是原来那样,公子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宋大丫不禁坐直了:来了来了!转折点就是这里了!
“逢人就问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哪个、年号是什么,还痛哭流涕,骂老天不长眼睛!
还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如,无法报效祖国,愧对祖国的培养什么的……”
伍老娘之所以记得这么牢,是因为那人跪在地上,对着老天爷又哭又骂。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却莫名地让人感到绝望,看不到半点希望。
伍老娘从未见过那么癫狂的人。
“他在外面发了半天疯,还是大郎他爹把他搀扶回去的呢!”伍老娘道,“第二天,大郎他爹又去看他们,结果发现,那人又好了!”
“怎么好了?”宋大丫问,“又不疯了吗?”
“对,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公子!谁家有事,都可以找他帮忙。大郎的名字还是他给起的呢!”伍老娘先点头,后摇头,“可惜的是,好了没两天呢,又疯了!”
宋大郎跟梅氏都有点唏嘘。
“就这样,那人一会儿疯一会儿好,村里人都怕他,管他叫疯子,也都不往那边去了。”
这是精神分裂?
还是多重人格?
宋大丫也不敢问,怕露馅儿。
“不过呢,这人虽然疯疯癫癫,但还是有情有义的。
大郎他爹摔了之后,他们主仆俩自已都照顾不好自已,还从山上打了只兔子,拿过来看大郎他爹。
还悄悄在大郎他爹枕头下塞了几十文钱!”
所以伍老娘到现在都记得他们的好。
说完了旧事,伍老娘又恢复了往日的寡言,沉默地干起活儿来。
宋大丫则在心里盘算起来。
听她婆婆的说法,她师父应该是华国人没错了!
但是,她师父到底来自什么时候呢?
宋大丫仔细回忆着她看到的那张战斗机草图。
那张图是用炭笔画的,看她师父今天教她认字的时候那随意的姿势,她猜就是从炉子里掏的一根没烧完的棍子。
那根棍子还没烧好,所以画出来的线条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机头的位置还有一块糊了。
不,那不是糊了!那是原先写了什么字,后来擦掉了!
那到底写的是什么呢?
宋大丫边想边不自觉地拿手描啊描。
突然,她发现,她描出来的字是——
“17”。
再加上机尾的星星……
啊,她知道她师父是什么时候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