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遇到这种事,梅氏害不害怕?
她当然是怕的。
但她到底跟着宋大郎见过点世面,知道不管外面到底是猫还是人,这种时候自已的气势不能弱了。
于是,她让伍老娘进去里屋看着女儿,自已一手拿了棍子,一手拿着丈夫的篾刀,站在大门后面骂。
“哪家的死猫,跑到俺家来撒野?
哦,一点鱼腥味就把你引来了?滚!”
那“猫”胆子也大,还叫:“喵——”
大黄就站在梅氏腿边,伏低身子呲开牙,随时准备扑上去的样子。
梅氏就明白了,外面肯定有事。
“喵什么喵?有种你说人话呀!”梅氏学村里泼妇那样,一边骂一边用棍子敲打着地面,“管你是哪家的猫,要是让俺逮到,打你不死也脱层皮!”
外面那“猫”倒是没有说人话,也没有再喵,就挠门。
“再挠!再挠就泼开水烫死你!”梅氏威胁道,“别给脸不要脸!还不快滚!”
门外那人见一时半会儿讨不到好处,再加上天已经亮了,就朝柴门那边过去,还发出“簌簌”的声音,假装自已走了。
人却轻手轻脚地回来,矮身贴到大门旁边的墙上。
梅氏侧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嘴上听着镇定,实际上全身都在发抖。
“个死猫!好好的猫不当,非要当鬼!”
梅氏继续骂。
“再来俺们家撒野,就一棍子抽死你!”
梅氏骂一会儿歇一下,直到大黄凑过来,蹭她的腿。
“外面走了?”梅氏弯下腰,轻声问大黄。
大黄解除警惕状态,轻轻摇了摇尾巴。
梅氏想了想,大着胆子凑到门上,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什么都没听到。
看样子,外面是彻底走了。
梅氏松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她其实又惊又怕,还要担起保护女儿的重任,全凭一口气撑着。
这会儿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已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就像被水泡过一样。
她也没动,就那么在地上瘫坐着。直到外面天彻底亮了,有光从门缝里照进来,才感觉自已重新活了过来。
她撑着地面爬起来,外面又响了。
“三娘,我回来了!”
是大郎!
梅氏放下棍子和篾刀,强撑着自已把大门打开一条缝,见真是丈夫和郎中站在外面,挂着的心这才彻底落到肚子里。
宋大郎见到妻子奇怪的模样,情知家里可能出了事,忙问:“是大丫——”
“不是。”梅氏摇头,让出门,“先让郎中给大丫看吧。”
走方郎中被宋大郎一路赶着跑,也是一头大汗。进门也没能喝上一口水,就被赶着去看病人。
当然,他理解。
他都理解。
走方郎中看过宋大丫,了解了宋大丫的情况,说了一通话。
大概意思就是疲惫加上暑气入侵。
“孩子太小了,很容易风邪入侵,尽量还是不要长途奔波的好。”走方郎中道。
“是!是!”宋大郎夫妻俩赶忙应。
走方郎中给了宋大郎几颗丸子,交代道:“这是我自已搓的正气丸,配水服用,大人一次一颗,小儿减半。一日两次。”
正经的药铺要去到镇上才有,往来太远了。
让病人自已采草药吧,又怕喝出事。
于是,这位走方郎中总结过往经验,把一些常用的方子炮制后,直接搓成了丸子。
“这丸子有点难吃,小儿的话,掰碎之后煮水服用也是一样的。”走方郎中交代得很清楚。
宋大郎送郎中出门,伍老娘自觉地去煮药。
梅氏看着昏睡的女儿,感觉人跟抽筋扒皮了一样累。
昨天都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变成这样子了呢?
她真的好怕……好怕这是女儿太聪明的报应。
宋大郎听妻子说了猫儿挠门的事,也不含糊,立马去找村正。
村正听得也是头大。
他们宋家台吧,一向太平。
当然了,完全太平也不是。
偷鸡摸狗还是有的,但作奸犯科真没有。
眼下这情况,搞不好就是赖头老六蓄意报复。
“长河,你先回去,晚些时候俺去赖头老六家看看。”村正道。
当年村正他爹去世的时候,对村正殷殷叮嘱。
“俺们老宋家从别处逃难过来,花了三代人才在这里立下足,委实不容易。
俺们家能当上村正,一半是老宋家其他人抬举,一半是你嗲嗲自已挣的。
儿啊,现在轮到你来当这个村正了。
你要记得,村正村正,一村之‘正’——只有你‘正’了,村子才兴旺啊!”
村正想起他爹的话,对自已小儿子道:“老幺,你这几天没事的时候,多留意下赖头老六,看看他在干什么,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哎!”宋老幺应了,转身出门溜达去了。
“这天越来越热了……”村正转头又与老妻道。
“是啊,晌午田里都没办法待了。”村正老妻应和道。
多少年的夫妻了,一开口村正老妻就知道丈夫心里舒不舒坦。
“明天早上,俺跟老大老二老幺先去田里,等搞完了再回来吃早饭。”
“行。”
安排完家里的活儿,村正还是有些不大高兴。
几个孙子跑过来,围着夫妻俩嚷嚷。
“嗲嗲婆婆,俺们想喝糖水!”
村正老妻就道:“灶上已经煮了,去喝吧,一人一碗,不要贪多。对了,给你们嗲嗲也端一碗来!多的给你们爹娘留着!”
“哪里来的糖?”村正问。
这东西贵着呢,他们家人又多,老妻每一文钱都算得精准的,只有在大的年节里才能见着这些玩意儿。
“长河借牛车的钱,你不都交到俺这里了吗?
昨天你们去田里了,货郎从俺们家门口过,几个小子都巴巴地望着那担子挪不开眼睛。”
村正老妻想起孙子们干的好事,又好气又好笑。
“你怕是还不知道呢!他们几个,知道长河他丫头用麦芽糖换石头的事儿之后,个个都恨不得去长河家干活呢!”
村正:“……”
倒是给他留点脸啊!
“俺一想啊,这孙子是自已家的,别为一块糖搞出二狗子他娘那种事儿,多丢人现眼!
所以一狠心,就称了点糖,煮锅水,一屋老小都能喝到点糖味儿!”
可见宋长河那丫头啊,宝贝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