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你个臭婊子敢砸我,反了你了!”
陆贤被银元宝砸了一记,顿时勃然大怒!
作威作福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只见他猛地将身旁刘彪的长刀夺过,瞧这架势,是要杀人!
“贤弟!”
正此时,却是有一双手扯住了陆贤的胳膊,让他不能动弹分毫。
“祺哥,你别拦着我,今天我非收拾了她不可!”
陆贤叫骂道,
“敢砸老子,今天不把她胳膊卸下来,老子就不姓陆!”
他这般凶狠模样,吓得周遭看客皆是退避三舍,避其锋芒。
毕竟,大家都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打擂台的,这会儿要是不长眼凑上去,哪怕只是擦伤,都冤枉啊!
“陆贤!”
李祺脸色一变,呵斥道,
“你闹够了没有!人家嫣然小姐又没有明确拒绝,你翻什么脸?满口脏话,还要舞刀弄枪,你当这里是你家里呢!”
“把你的脾气收一收,这里不是你胡乱撒野的地方,再这样嚣张跋扈,我这个做兄长的就要代你爹教训你了!”
“还不快把刀放下!”
一番训斥,把李琪的气场给显了出来。
“祺哥,我……”
“先把刀放下!”
陆贤神色不情不愿,但在李琪的严厉语调下,最终还是把刀还给了刘彪。
“让你手下的人下去!没有命令不准上楼!”
李祺看向刘彪,又吩咐道,
“我们不是来砸场子的,把那凶神恶煞的表情收一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路土匪呢!”
刘彪神色一凛,赶忙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离开。
三个短刀壮汉灰溜溜的下了楼,总算是让厅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了几分。
“哎呀,还得是李公子明事理啊!”
老鸨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痛了,赶忙上前吹捧道,
“李公子是真君子!您的这位兄弟也是……真性情!”
“刚才的事儿只是一点小误会,嫣然她并非是不愿理会李公子,而是这丫头最近啊,的确是做学问痴迷了,这才有点钻牛角尖。”
“我这就把她喊来给李公子道歉——”
话音落下,老鸨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走到嫣然身边,催促道:
“瞧你闯的祸!人家李公子可是给足你面子了,还不快去赔礼道歉!”
“快点!再不去,我这家业都要毁在你的手里了!”
嫣然被这一阵催促,神情有些复杂。
刚才那一砸,是因为被侮辱了一番,她实在气不过,这才做出了冲动的行为,砸完之后,其实也是有些后怕……
李公子能压制呵斥住他的朋友,还为自己说话。这不禁让嫣然心中也产生了一丝丝好感。
心里想着,身边老妈妈又不断催促着,嫣然暗叹一声,抿着嘴唇缓缓起身,朝着李祺走去。
她知道,李祺并非良配,论学识,更是不足以让她心甘情愿的侍奉一夜。
可事已至此,选择权也早已不在她的手里……
看到嫣然朝着自己走来,李祺的嘴角微微上扬,目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快意。
胡鹏和陆贤亦是相视一眼,露出几分笑意来。
“李公子,胡公子,陆公子。”
嫣然走到李祺面前,微微欠身,轻声道,
“方才是嫣然无礼,让三位公子心中不快了。”
“嫣然在此,向三位公子道歉,还望三位公子勿要怪罪嫣然。”
听到这话,陆贤不由得咧嘴一笑。
“道歉,道歉你也得有点诚意啊,还戴着面纱算怎么个事儿?”
“摘掉摘掉!快点!”
他一阵催促,亦惹得众看客心神一紧。
青楼里面也是有潜规则的,花魁这面纱戴着,便还只是卖艺,亦代表着不曾接客,还是处子之身。
若是哪天把面纱给摘了,那就是要卖身了啊!
陆贤此举,显然是要逼迫嫣然就范!
听到这话,嫣然嘴唇抿得更紧,伸出手轻抚着面纱,一时间却下不定决心去摘。
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么委身于李祺。
那么刻苦读书,学习琴棋书画是为了什么?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遇到一个能让她倾心的男子么!
成就一段良缘,她从未奢望。但让自己留名史上,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却是她一直以来的追求!
而现在,这个追求就这么破灭了,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
这比她想象中最糟糕的结局,还要更糟糕!
“贤弟,勿要聒噪。”
李祺朝着陆贤呵斥了一句,转而朝着嫣然笑吟吟的道,
“嫣然小姐勿怪,我这个弟弟别的都好,就是脾气太差,是个急性子。”
“这也跟他出身武将世家有关,他父亲就是个脾气暴躁的将军,如今正管着应天巡检司,我回头跟他爹好好说说,定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神色一凛。
难怪这么嚣张,这小子竟然是将军之子!而且能统领巡检司的,绝对不是个普通将军。
作为老百姓,平日里接触到最多的,也就是巡检司的官差,就连一个最最基层的巡捕,对于老百姓来说都有着莫大的权力!
在应天做生意的,哪个敢不讨好巴结巡检司的人?哪个敢得罪他们?人家随便查你一下,就能让你关门歇业!
更别说,这个嚣张的公子哥,还是巡检司老大的儿子!
而这个巡检司老大的儿子,在这个三人团队里,好像还是个小弟!
姓李的那个,背景更加深不可测啊!
一时间,那几个神情不忿的客人,尤其是刚才叫的最响的中年土豪,此刻皆是低下头哑了火,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没有人再敢和他们作对!
要是被这哥仨惦记上了,那以后甭想在应天混了!
嫣然听着李祺的话语,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只得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去触碰那面纱。
可就在此时,一阵掌声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传了出来。
啪!
啪!
啪!
“精彩,精彩!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还暗戳戳的拿身份来压人,分工明确,这戏唱的真不错!”
朱橘拍着手,从人间中走了出来,嘲讽道,
“有些人啊,为了把人家花魁娘子搞到手,真是什么招数都用得出来!”
“咱看啊,你们也挺有当戏子的潜质的,生旦净末丑,隔壁戏楼子缺三个丑角,要不我帮你们报个名?”
一番话语,嘲讽拉满,让李祺三人皆是脸色一变。
在场看客顿时恍然。
原来这仨一唱一和,是故意逼迫嫣然小姐就范啊!
不过,就算回过味来了,大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仨的身份是实打实的,没人敢跟他们作对!
而嫣然听到这番话,亦是将手重新放下,带着几分惊讶,看向朱橘。
大家都怕,连她也只能乖乖就范,这个小少年现在站出来,他就不怕么?!
“要竞争就公平竞争,靠才华来搏取青睐!就这点学问,也敢觊觎人家花魁娘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朱橘冷笑道,
“还什么致良知的手段是做好事,狗屁不通!要是真有这么简单,那心学也不配成为一门学说了!”
“你们三只癞蛤蟆好好听着,该如何致良知!”
李祺三人:“!!!”
被这样一番言语羞辱,任是谁都受不了,更别说他们还都是自视甚高,拿鼻孔看人的勋贵子弟!
“刘彪!”
“把人喊上来!”
陆贤咬牙低喝道,
“我看,真有人活腻歪了!”
刘彪应声而退,噔噔噔几步便下了楼。
然而,这一幕朱橘却是视而不见,昂首道:
“致良知该如何下手?嫣然小姐这个问题提的很好,称得上是一个有深度的问题!”
“都说良知存于心,不假外求,那么如何向内求?如何成为圣人一般的人物?”
“首先,就要有成为圣人的志向!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是无限的,你的本心囊括了这世间的万事万物!只需要一把钥匙就能将它打开,而打开的方式,就是立志!”
“北宋有个大儒叫张载,他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横渠四句,叫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听听人家这志向,这心量!”
“得先有这样的志向和心量,才会不断的去向圣贤靠拢,站在圣贤的角度去做人做事,不断的契合圣贤的思想和行为,最终成为圣贤,我心光明,无需多言!”
“这,才是致良知正确的打开方式!”
“现在,听懂了吗?”
朱橘此刻红光满面,声音越来越嘹亮,浑身气血更是不断翻涌!
那两颗丹药的后劲儿,此刻已然显露出来。
现在的他,已经陷入了一种精气神极其饱满的极端状态,就像是打了好几管鸡血一样,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精神!
而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更是让一众看客皆是屏住了呼吸,神色震惊莫名。
须臾间,交头接耳之声响了起来。
“致良知,原来是立大志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厉害啊!”
“这个立志,是不是就和佛门的发大愿差不多?就那个地藏王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那个?”
“嗯,应该差不多!佛教想要成就更高的果位,就得发更大的愿!这个和心学一样,得先有一个大的目标,一切行为都朝着成为圣贤这个目标靠拢,这就是致良知,最终自然就成了圣贤!”
“妙,妙啊!看来我也得立个大志!”
“……”
众看客越聊越热烈,一时间竟是人声鼎沸,几个本就对心学有所了解的人,此刻更是如醍醐灌顶一般,兴奋的高谈阔论了起来!
嫣然嘴里喃喃着,目中异彩连连,显然已是有了真正的体悟和收获!
“原来是这样,致良知便是要立志,将心量打开……嫣然明白了。”
她走向朱橘,欠身一行礼,柔声道,
“谢先生指教,令嫣然茅塞顿开。”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您是应天的学士吗?”
众人也纷纷看向朱橘,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位学问惊人的男子,竟然只是个小少年!
“嘶……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啊!”
“是啊!这位小郎君如此年轻,就有那么高的心学造诣,不得了,不得了,神童啊!”
“少年郎,在下谢过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
众看客朝着朱橘连连拱手,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呵呵,名字我就不报了,普通种地老百姓一个而已。”
朱橘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笑道,
“只是看不惯那三只癞蛤蟆胡说八道,这才站出来把道理给说明白,要不然传出去,世人还真以为心学是什么粗鄙的学问呢!”
听到这话,嫣然不禁抿嘴一笑。
众看客也都乐了,不过他们也不敢把笑容挂在脸上,因为,那三只癞蛤蟆此刻已然是怒火冲天,一副要杀人的神情了!
“闭嘴!你这个乡巴佬!”
陆贤指着朱橘大怒道,
“瞧瞧你那破衣烂衫的样,偷跑进来的吧!是种地的就回家种地去,这里不是你这种下等人能来的!”
显然,他被朱橘羞辱的气疯了!破口大骂都止不住心里的火气!
“下等人?种地的什么时候成了下等人了?你给改的?你当还是故元时候,人分四等么!”
朱橘盯着陆贤,冷着脸喝令道,
“咱是农民不错,咱爹,咱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农民光荣!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比你这种狗篮子纨绔二代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了!”
一个小小的勋贵之子,就敢将农人视为下等人!
可以想见的是,开国没多久,已经又产生出一帮混蛋来,想要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拉屎拉尿了!
“光荣个屁!你就是田地里肮脏恶臭的癞蛤蟆,你们全家都是!”
陆贤撸起袖子,一个饿虎扑食冲到朱橘跟前,低吼道,
“老子现在就捏死你这只臭癞蛤蟆!”
言语咒骂已经无法让他消火,陆贤现在只想抓住朱橘的脖子,把这个羞辱他的混蛋打死!
“公子小心!”
嫣然惊呼一声,赶忙提醒朱橘。
然而朱橘此刻丹药发力,正有一身精力在体内乱窜无处发泄呢!
只见他脸色骤然一变,手中龙霜剑猛地出鞘!
“敢侮辱我的家人!”
“你,已有取死之道!”
噌!
龙霜宝剑握在手中,朱橘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朝着陆贤的胳膊就是一剑!
唰!
剑刃锋利无比,一挥之下,竟是将陆贤的胳膊直接砍断!
只听噗的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整个大厅内瞬间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李祺:“!!!”
众人:“!!!”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没人想到,这个小少年他竟然真的敢拔剑伤人……还有,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呃啊!”
陆贤痛苦的扶住手臂,面容扭曲。
断臂之痛,让他无法承受!
“陆贤!”
胡鹏上前扶住了陆贤,指着朱橘颤声道,
“你,你完了!”
“你敢在这里拔剑伤人,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朱橘收回剑刃,啐了一口唾沫。
“我死定了?是吗?”
他嗤笑道,
“那你来啊,来弄死我啊!”
此时此刻,朱橘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用不完的牛劲儿,胆气更是提到了极致!
别说是持剑伤人,就是杀人他都敢做!
蹬蹬蹬!
正此时,刘彪已然带着几个手下走了上来,一闻到血腥味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当他看到陆贤瘫软在地,一条断手躺在血泊里的情形时,瞬间睚眦欲裂!
“公子!”
“你怎么了公子!”
刘彪蛮横的撞开身前的人,冲到了陆贤的面前,急切道,
“我才离开这一会儿,这,这……”
“谁干的!!”
这一刻,刘彪的内心是崩溃的!
陪着公子出来喝花酒,原本以为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可谁曾想到,陆贤竟然会被人所伤,连胳膊都要卸了!
这要他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刘彪,弄死他!”
陆贤斜靠在胡鹏的怀里,用仅剩下的一只手指着朱橘,奋力低吼道,
“给我弄死他!!!”
唰!
刘彪的目光陡然看向朱橘——那个少年,手里抱着的那柄剑,血迹尚未干!
“我先为公子包扎伤口,这样流血下去,公子会死的!”
刘彪头脑还是清醒的,赶忙从衣服上扯下一条布子,一边为陆贤包扎一边安慰道,
“公子放心,他就是插上了翅膀,今天也逃不出去!”
“王五,马斌——”
他别过头,朝着几个手下喝令道:
“此人当堂行凶,速速将其拿下!”
两个巡捕得令,皆是抽出短刀,二话不说便是朝着朱橘冲去!
此二人训练有素,动作甚快!不到一个呼吸时间,便冲到了朱橘的身边。
然而,此时的朱橘精气神皆处于满溢状态,无论是对环境的感知,还是对自身的操控都拉满了,虽未练过武,身手却是无比的矫健。
只见他一个后撤步,瞅准目标,举起手中的剑刃就劈向王五!
唰!
一记重劈,血花爆开!
王五闷哼一声,忍着疼痛俯身翻滚,掏出短匕朝着朱橘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