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牢房里没有灯,唯有的一处亮光,好像也在某一刻被阴霾所笼罩。
不见天,不见地,不见自已。
或许,心里的黑暗,是亮光所照不到的地方。
陪伴他们的唯有耗子、蟑螂、壁虎。
黑暗中,它们肆意的爬来爬去。
杨庆云坐在角落里,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声响,胳膊肘上,时不时的升起一丝丝的鸡皮疙瘩。
来这里整整七日的功夫了,他努力的在克制着身体上带来的不适。
他望着窗口的方向,他虽然官位不高,但这一切,只是为了掩藏背后的一些真相而已。
但这些年,他从没过过这般不如意的生活。
他一切的忍耐和不作为,都是为了更好的掩饰自已的身份。
他从没想过,他这般隐秘的身份,却被一个被关在后院自生自灭,毫不起眼的摄政王妃给戳破了。
他不甘心。
然而,再不甘心……
他被关在这方寸之地,他也没了其他的办法。
起初,他没有这么的悲观。
先皇留下的人,可不止自已。
他们虽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但在关键时刻,也会守望相助。
他们像是暗夜的执法者,他们真正忠于的是先皇,是陛下,是皇室。
任何人都不能动摇他们的决定。
同时,他们也清楚,当他们被选上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的生死早已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成者王败者寇。
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能为家族兴旺发达,他们在所不惜。
他以为,有人会来救他,或者是来杀他。
但他注定失望了。
不论是救他的人,还是杀他的人,都没能走到他的面前。
这七日,他是数着日子过的。
他靠着外面的一丝丝亮光,来判断一天又一天。
今日,正好是第七日。
想到摄政王妃走之前说的一个名字,杨庆云的嘴唇忍不住抿了抿。
从成为先皇的暗棋开始,他就为自已留了一条后路。
如若有一天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断然不能活下来的。
他们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脏活,为陛下铲除异已,那些人能放过他们吗?
答案是不能的。
他也做好了准备。
富贵险中求。
自然要承担着风险。
而且,先皇那时候选中他,他也是根本无法拒绝的。
所以,他想到了后路。
他在外头悄悄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也争气,真的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有了这个儿子,他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要是将来真的有什么,他们杨家的血脉有了。
他能延续杨家的香火了,他也不至于去了地下,没法和列祖列宗交代了。
这么隐秘的事情,连他的家人都不清楚。
为了安全起见,他连身边信任的人都没告诉。
摄政王妃是如何知道的?
同名同姓?
还是在诈他?
这个问题,这些日子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出现。
阴影中,杨庆云垂着脑袋,看着地上的蚂蚁在搬家,看着老鼠在他的面前肆意横行。
天慢慢亮了起来,他看到有一丝微光从那边透了进来。
虽然浅浅的一缕,但也足够让他喜悦。
原来,光是那么的让人想要追逐啊!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他不予理睬,这牢房每日进进出出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没有那个闲心关心别人的死活。
他……
也是在赌。
赌摄政王妃根本不知道,只是在诈他。
陆星雲带着衙役走了过来,在杨庆云的门前站定,从衙役的手中接过一个盒子。
他敲了敲牢房的锁头,声音不冷不热的喊道,“杨庆云,有人托我给你送个东西。”
听到这话的杨庆云,缓缓抬眸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看不懂的神色。
有担忧、有恐慌,还有一抹不解。
他怔愣了片刻,这才慢慢悠悠的爬起来,声音沙哑的说道,“陆大人可否告知,是谁送与我的?”
陆星雲眼睛一眯,轻声笑道,“摄政王妃。”
他看着杨庆云略带一滞的动作,挑挑眉,“你不是应该猜到了吗?”
杨庆云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他看着陆星雲手中的盒子,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
他张了张嘴,很想说一句,祸不及家人!
但,他张了几次嘴,也说不出一句话。
对啊,这话谁人不懂呢?
他想到,记忆中,那些人哀求他的目光。
他们是怎么求他的呢?
哦,他们哀求他,他们可以死,求求他放过他们的家人。
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铲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呵呵呵……
报应,真是报应啊!
刀不落到自已的身上不疼。
如今,锋利的刀搁在自已的身上,那种痛,原来是痛彻心扉的。
杨庆云看着陆星雲手中的盒子,踉跄了一下,伸出手握着牢房的门,这才努力让腿软的身体有个支撑。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那个不大的盒子。
盒子不大,但看得出做工很精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拥有的。
再看上面的纹路,他差点将手中的盒子给扔出去。
他记起来了,他记起来了。
这个盒子……
这个盒子是他那个外室看中后,让他买了送给她,作为放首饰的盒子,她很是喜欢,也异常珍惜。
把他送给她的首饰,一个个的归置于其中。
为了表示她的喜欢,她在盒子的锁头处,刻上了他名字的最后一字,云!
说见盒子如见他。
杨庆云的心‘砰砰砰’的跳着,他努力深呼吸,手颤抖着打开了盒子。
只见,盒子里,放着一根断指。
切口整齐,流血不多,一看就是个老手所为。
他整个人都要处于疯癫的状态。
断指,断指。
没了手指,意在残缺。
他还怎么科举啊?
他还怎么当官啊!
杨庆云彻底绷不住了,“啊……啊……啊……”
他痛苦的撕扯着自已的乱发,发出一声声犹如困兽般的声音。
一滴滴浑浊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抬眸时,眼底带着一抹猩红,他趴在牢门上,声嘶力竭的喊道,“陆大人,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啊!”
陆星雲不为所动,看着有些癫狂的杨庆云,摇摇头道,“你杨大人……包括你的那些家人,都不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