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七还是不放心,但不等她再说什么,二毛已经走了出去,与此同时自身后摆了摆手,示意她赶快躲到树林里去。
二毛住在西厢第三排,当他走到最前面的一排时,姜召等人已经来到了殿前广场,正对着已被炸成废墟的大殿和偏殿指指点点。
二毛刚刚来到广场,对方便有人看到了他,随即告知了姜召,姜召闻声转头,冲二毛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二毛见状急忙跑了过去,到得近前立刻冲姜召躬身见礼,“拜见大人,大人安好。”
“步履轻盈,开始练气了?”姜召微笑开口。
“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二毛也笑,“大人,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姜召没有回答二毛的问题,而是指着坍塌的大殿和偏殿出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丹炉又炸了?”
二毛叹了口气,“是,二师叔也被炸死了。”
姜召闻言忍俊不止,莞尔发笑。
身旁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疑惑看他。
姜召见状出言解释,“玄云宗有两个不着调儿的术士,成天痴迷炼丹,不务正业,前段时间炼丹炸过一回了,炸死了一个,另外一个炸断了一条腿。少了一条腿这家伙不死心,随后又买来新的丹炉,筹集了一些灵物和药草重操旧业,这回算是彻底死心了。”
听得姜召言语,众人恍然大悟,哄堂大笑。
二毛尴尬发窘,无言以对,对于姜召知道内情他也并不意外,因为云裳带回的那些灵物很可能就是姜召给她的。
“二毛啊,玄云宗现在应该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吧?”姜召的语气颇为友善。
二毛点头,“是啊,就剩我自己了。”
姜召抬手指点,“你这又养鸡又养驴的,哪有时间练气呀?”
“这些都是您给我的钱买的,”二毛巧妙的岔开了话题,“对了,我还养了一头猪呢。”
“呵呵,你可真是胸无大志,”姜召说到此处话锋一转,“不过胸无大志有时候也不是坏事,至少能在乱世之中保命全身。”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二毛连连点头。
“二毛啊,我们远道而来,想在你这里歇歇脚,可不可以呀?”姜召和声商量。
“当然可以呀,”二毛爽快答应,“山上有的是房间,也有不少粮食,你们住多久都行。”
“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久留,”姜召说道,“这样,你帮我们做顿饭,再给我们安排个住处,供我们落脚暂歇,天黑之后我们就得走了。”
二毛满口答应,随即引着众人去了东厢,大师兄等人死了之后他们的房间一直空着,铺盖都是现成的,只是多日不曾晾晒,房间里的霉气重了些。
姜召本人被二毛引到了云裳先前居住的房间,一进门姜召就知道这处房间是云裳先前居住过的,也不知道是他本来就知道,还是看到了云裳留下的破衣服。
姜召等人貌似累坏了,进到房间皆是倒头就睡,为众人安排好房间,二毛随即去到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厨房里有不止一口锅,大锅用来煮饭蒸蛋,小锅用来做菜炖鸡,为了款待姜召等人,二毛一口气杀了三只大公鸡。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烧火了,他需要同时烧两个灶,一会儿跑到小灶前烧火,一会儿跑到大灶前添柴。
烧火的时候二毛突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那就是自己眼下跟朝廷和九州盟的关系都很好,这就跟同时烧了两个灶儿是一个道理。
他并不认为这种脚踏两只船是对的,这种左右逢源的局面也并不是他刻意追求的,如果遵循本心,他一个灶儿都不想烧,因为他并没有明确的立场,也不想参与双方的恩怨争斗,至少在得知自己身份之前是这种想法,
而今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姜召等人都是自己的敌人,但他对姜召等人却并没有恨之入骨,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感觉匪夷所思,仔细想来自己不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应该是主要原因,还有就是姜召和姞缜等人对自己一直非常友善,不但对他多有关照,还多次送钱给他,理智告诉他应该痛恨他们才对,但是心里却总是恨不起来,也不是一点儿不恨,就是没恨到那种咬牙切齿的地步。
再者,他虽然跟黄七说九州盟当日只不过是好心办坏事儿,实则内心深处还是对此事耿耿于怀,他永远忘不了被扔在山洞里等死的那种绝望,也永远忘不了那句你自求多福吧。
二毛一边忙着烧火,一边纠结郁闷,这种感觉让他非常别扭,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恩怨不分,是非不明,这群人可都是自己的敌人,自己这又是杀鸡又是煮饭的伺候着,是不是卑躬屈膝,毫无气节。
纠结良久,二毛终于理清了头绪,找到了原因,自己之所以并不痛恨姜召等人,主要是因为自己不是当年那件事情的亲历者,还有就是姜召等人对自己真的很好,就像姞缜曾经说的,世人并没有好坏之分,对自己坏的就是坏人,对自己好的就是好人,任何人对一个人或是一件事的评价,都是基于自身感受的,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所得出的感受远比自其他渠道得来的感受更强烈,就像知道自己身世之后,他想起姬有德时的悲伤远比想起自己亲生父亲时的悲伤更强烈是一个道理。
此外,待人处事也不能不讲道理,永远要遵循事实,这件事情的本质就是姜召等人是对自己好的坏人,不能因为姜召等人是坏人,就否定他们对自己的好,也不能因为他们对自己好,就否定他们是坏人。
道理是想明白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因为他不知道事情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还有就是他不太确定别人如果知道自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还尽心伺候自己的敌人,会不会认可和理解自己的心情和作法,毕竟这件事情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大部分人都不会管对方是不是善待过自己,立刻就会跟对方反目成仇并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
饭菜很快做好,二毛为众人准备好了碗筷,将饭菜端上桌,什么腐乳豆豉各种咸菜,凡是家里有的,全都端上了桌儿。
作罢这些,二毛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前去喊众人过来吃饭。
二毛深知姜召等人老奸巨猾,眼光毒辣,唯恐自己装的不像被对方看出破绽,好在在姜召等人眼中他是受过详细盘查和严格考验,完全值得信任的人,即便他自己都感觉自己眼神飘忽,表情尴尬,对方却并没有察觉起疑。
别人杀鸡都是割脖子放血,但二毛为了让公鸡少遭罪,直接剁头,这就导致公鸡被杀时没什么动静,如此一来正在屋里休息的姜召等人便不知道他杀了鸡,一进厨房的大门,众人瞬间被桌上丰盛的饭食惊呆了,他们身份尊贵,位高权重,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做出这般丰盛的饭菜,他们先前倒是看见在广场上溜达的公鸡了,却没想到二毛竟然舍得杀鸡款待他们,而且一杀就是三只。
“哈哈,你这是搞什么,日子不过啦?”姜召笑着落座。
“上次要不是您在场,我早就被他们杀了,您不但救了我的命,临走还给了我好多钱,”二毛赔笑,“我也没机会报答您,只能为您做点儿小事儿了。”
“说什么呢,言重了哈。”姜召虽然批评他,表情却多有欣慰。
厨房里原本就有吃饭的桌子,众人围坐吃饭之时,二毛又端着那盆蒸熟的鸡蛋去屋外用冷水浸泡,用冷水浸泡过的鸡蛋更容易剥皮。
二毛做的饭菜的确好吃,鸡是现杀的,米也是刚收割的,再加上二毛自己做的各种咸菜爽口下饭,众人一边吃一边夸,夸他品德好,夸他厨艺高。
正夸着,二毛又端上一盆鸡蛋,满满一大盆,足有上百个。
众人本就多有感动,眼见二毛又端来这么多鸡蛋,越发震惊,纷纷指责他铺张浪费,奢侈过度。
一名武将模样的人随手摘下腰间钱袋递给了二毛,“小兄弟,辛苦你了,拿去花。”
不等二毛接话,另外一人脱口说道,“你给他钱有什么用?你让他上哪儿花去?你真想给就给点儿有用的。”
“也对,”那人点头过后收回了钱袋,转而自怀中拿出一面铜牌,“来,这个给你。”
二毛并不知道那面铜牌是什么,推辞不过,只能伸手接过,低头一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通行九州”四字铭文,类似的牌子他也有一个,只不过不是铜牌而是金牌,那是他自自己父亲尸骨旁边发现的。
就在二毛端详打量之际,一旁有人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千万别弄丢了。”
“这个有什么用?”二毛不解。
有人解释,“此乃御赐令牌,九州之内通行无阻,所有的驿站都可下榻入住,所有的关隘都可昼夜通行。”
听得对方言语,二毛急忙试图将铜牌归还,但对方既然已经送出,自然不会再收回,只是叮嘱他妥善保管,莫要遗失。
二毛连声道谢,小心收藏,转而又去开缸舀酒,他此前曾经自酿酒水,而今早就能喝了。
众人此前虽然闻到了细微的酒气,却没想到这里竟然真有酒水,惊喜之下免不得对他又是一番夸赞。
酒过三巡,有人随口说道,“老高,你可得跟下面打好招呼,可别过几天连小兄弟这里也一锅端了。”
“放心好了,大人早有交代。”有人接话。
“此去云崖洞还有五百多里,都少喝点儿,以免耽误了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