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消息,琳怡掉在半空的心反而落下来。放下手里的银熏球,琳怡抬起头问玲珑,“怎么了?”
玲珑一路从念慈堂跑回来,有些气喘吁吁,“太太让人来传话,似是老爷从康郡王那里拿了不该拿的物件儿,太太想问老爷是怎么回事,偏老爷醉的胡言乱语,说不出个究竟。”
父亲出去应酬从来没有喝醉的时候,父亲说过,只要喝醉了,难免要说出几句醉话,福宁有多少人想要探父亲口风。
琳怡皱起眉头,“有没有说是什么东西?”
玲珑摇摇头,“奴婢没听清,不过太太很是着急,问长房老太太有没有解酒的药。”
琳怡起身穿上氅衣让丫鬟、婆子跟着径直去了念慈堂。
念慈堂里长房老太太刚让人将药匣子交给戴婆子。
白妈妈嘱咐戴婆子,“化三粒在小盅里,一口气喝下才好用。”
戴婆子躬身道:“奴婢记住了。”
长房老太太沉着脸,“告诉三太太,无论如何也要将老爷压住,不能让旁人看出端倪来,有事等到明日再说。”
戴婆子一脸苦相,“奴婢们从没见到过老爷这般,别说吓坏了太太,奴婢们也是……”
长房老太太道:“怕这个做什么?哪个男人喝醉了回去不胡闹。”
白妈妈也道:“就是三太太没见过才慌神,吃药睡上一觉也就好了。”
戴婆子点头称是。
长房老太太道:“快回去吧!”
戴婆子刚要走,琳怡快步走进屋子,“伯祖母,”琳怡坐在长房老太太身边,“不如我跟着一起回去,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二房那边就只有萧氏打理,她总是放心不下。
长房老太太转头看看多宝阁上的沙漏。
已经快到门禁,这时候琳怡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好轻易走动,长房老太太思量片刻,“闹不出多大的事来,明日再让人送你回去。”
老太太已经这样说了,琳怡也只好留在长房。
“父亲很少出去应酬,在家里也从不沾酒。”这样推论父亲的酒量定是不佳。
长房老太太叹口气,“怎么跑去康郡王那里喝醉了。”
她想过几种可能,也唯独没有这个结果。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父亲,怎么就能醉醺醺的回来。琳怡道:“父亲到底拿了什么东西?”
提起这个,长房老太太靠在松花引枕上半眯起眼睛,“是条密蜡黄的黄玉玉带。”
黄玉……那是宗亲经常用的,虽然朝廷没有明文,本朝却以黄玉为尊,普通人就算有一两件黄玉的摆件也是小心翼翼藏在家里赏玩,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做腰带束在外面。
怪不得萧氏说父亲拿错了东西,黄玉玉带的确不像是康郡王的回礼。
长房老太太道:“这条玉带说不得是旁人送给康郡王之物,你父亲也不知怎么就将这条腰带捧了回来。我们送给康郡王的那套头面,就算价值再高也高不过这条玉带。康郡王是宗亲,哪有回礼贵于我们的道理。”
琳怡跪坐在大炕上,不是父亲拿错了东西,是周十九一早就安排好的。
蜜蜡黄的玉带哪会那么巧就放在那里。
宗亲都以束“黄”带为荣,朝拜、大婚等重要的日子才会束玉带。
也就是说,这样的东西一定会保管妥当,不是谁都能随便拿到的。
周十九收下陈家的礼物,又还了这样一份重礼,父亲从来没有收过这样贵重的礼物,必然觉得心中亏欠,周十九让父亲做些事,父亲也会欣然而往,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琳怡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无论怎么小心算计,总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将黄玉玉带还回去就别想周十九出面帮忙,不还,就等于欠下了周十九人情。
周十九虽然送出一条玉带,真正为难的却是陈家。
周十九怎么就看上了他们陈家?
白妈妈送了戴婆子回来,“老太太,我们该怎么办?”
琳怡仰头看向长房老太太。事到如今能怎么办,落入别人圈套越挣扎网缠的越紧,只有先平静下来,再看对方的动静。
长房老太太道:“明日让你父亲去还礼物,若是康郡王不肯要,就要好好思量思量,康郡王到底要图什么。”只有小萧氏才会以为老三拿错了东西。
琳怡看一眼玲珑,玲珑和橘红躬身从屋子里退了下去。
白妈妈也跟着出去端茶,内室一盏羊脂灯前只有长房老太太和琳怡两个人。
“伯祖母,”琳怡低声道,“会不会是因为成国公?要扳倒成国公必然要有人出面,康郡王去过福宁,定是知晓父亲不肯与成国公同流。再说,福宁的事没有谁比父亲更清楚,父亲出面参奏成国公在福宁的种种,才是最顺理成章的。”
长房老太太不声不响地转动手里的佛珠。六丫头说的有道理,老三手里有的也就是成国公串通海盗的证据。
琳怡望着羊角灯上跳跃的火苗,“伯祖母说过,谁也不想和成国公正面冲突,康郡王想让父亲做出头的椽子。”出头的椽子先烂,宗亲惜命,言官惜名,真正出生入死的就只有父亲这般耿直的官员,古往今来莫不是如此,“之前已经有了吴大人,难不成父亲也要……”
长房老太太睁开眼睛,“要不要参奏成国公在于我们,就算你老子要出头,我也不能眼看着不管。”
……
戴婆子一阵小跑回到二房,进到萧氏的碧云居,就听到主屋那边仍旧隐隐约约传来笑声。三老爷从回来就一直笑,到现在竟也没有停,这样闹腾下来,三老爷酒醉的消息恐怕早就传去了二老太太那里,明日不知道二老太太要怎么为难太太,
戴婆子将手里的药交给谭妈妈。
谭妈妈忙去拿去化好了端进内室。
陈允远坐在罗汉床上,抱着手里的茶碗,眼睛朦胧地看着前面,眯着眼睛笑成一团。
萧氏结果药碗端上前去,“老爷,将药吃了早些歇着吧!”
陈允远似是没听到一般,依旧嘟嘟囔囔,“我今天……心情……好……谁也……不要……拦着我……喝酒……听到没有……你们……”
谭妈妈在一旁赔小心,“听到了,听到了。”
“老爷先喝了药,我再去倒酒。”萧氏试着哄骗陈允远,说着话将手里的药碗拿近了些。
陈允远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萧氏,想要说话却一下子斜摔在罗汉床上,伸手打翻了手里的茶。
萧氏吓了一跳,忙将药碗放在一旁,用帕子去擦陈允远湿了的衣衫。
陈允远看着忙碌的萧氏,半晌才道:“咦,酒……怎么……洒了。酒洒了……不过……说准了……就不反悔……咱们说准了……答应了……就不反悔。允直……允直哪里去了?”
“什么允直。”萧氏一怔,是老爷的哪位兄弟?
“字允直……不错……《尔雅》里说过,允,诚也,信也。直,正见也。”
萧氏趁陈允远歪倒下来,将药一勺勺盛给陈允远喝了。
陈允远边喝边说话,“……就这样说定了……”
萧氏忙乎了半天陈允远终于倒在罗汉床上睡着了。
萧氏松了口气,想要起身,却脚下一软滑跌在地上。谭妈妈忙上前搀扶,“太太没事吧?”
萧氏转头看看满屋的狼藉,提起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苦笑道:“没事,总算安静下来了,快叫几个人过来将老爷挪去内室休息。”
……
第二天琳怡早早起床陪着长房老太太用了早膳,长房老太太刚让人准备了清油小车,萧氏就从长房过来。
萧氏穿着紫色梅花衫,脸上施了重重的脂粉,仍旧不掩憔悴。看到长房老太太,萧氏眼睛红起来,“老太太,您说这可怎么好,老爷将昨晚的事都忘了,也不记得从康郡王那里拿了玉带。”
人醉的糊里糊涂还能记得什么。长房老太太撑起身子看萧氏,“昨晚老三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萧氏仔细回想,“老爷仿佛答应了什么……早晨我问老爷,老爷却也想不起来……”
虽然早有准备,长房老太太仍旧忍不住皱起眉头,“老三呢?”
萧氏道:“老爷吐到半夜,今天早晨才醒了酒,不敢耽搁差事去了衙门。老爷说,不敢收那玉带,要找机会送回给康郡王。”
陈允远早晨起来便对酒后失德悔之不及,说什么也要将玉带送还。
康郡王能将玉带收回最好了,若是不收……长房老太太看向琳怡,“六丫头别回二房了,收拾收拾明日和我去太后母家做客。”
琳怡点点头。不管康郡王那边做什么打算,上折子的总是父亲。眼下只要康郡王能帮忙将父亲留在京里,接下来就要看能不能将信函送给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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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家,又有虫鸟。
感谢初叶捉虫。
去码字鸟,一会儿又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