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徐府。
“爹,爹!”
“姐姐和姐夫回来了!”
一道嘹亮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在院内响起。
然而,躺在藤椅上打盹的徐达却是眯了眯眼睛,略微侧了侧身。
“回来了就回来了呗,嚷嚷什么嚷嚷……”
“真是……”
唰!
忽然间,一只手搭在了徐达的肩膀上。
“老徐,你好自在啊!”
“不用上朝,不用去都督府做事,在这里悠哉悠哉的晒太阳。”
徐达眼睛顿时一睁。
“哟,姑爷来了!”
他顿时露出灿烂笑容,道,
“来来来,坐坐坐!”
“看茶看茶!那个谁!有没有眼力见啊!姑爷来了都不倒茶!”
府中仆人连连称是,快步离开添置茶水去了。
“啧啧……看着气色是好了一些。”
朱橘上下打量了一番徐达,笑道,
“这藤椅是特制的?应该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吧?”
徐达含笑点头。
“那自然是要量身打造,不然触碰到了背上那倒霉东西,不得疼死啊?”
他道,
“不过,你师父彭玄老道,他确实是个神医啊!”
“几贴药下去,直接就消肿了,不痛了!流了一大堆脓水之后,现在已经干瘪下去了,不信你摸摸?
朱橘:“……”
“我没有这种特殊的兴趣爱好。”
徐达嘿然一笑,正此时仆人也送来了茶水。
他美滋滋的抿了一口,一脸享受的道:
“哈!”
“现在这才是大老爷该过的日子啊!老弟……哦不,朱橘啊!咱现在是体验到什么叫做无官一身轻了。”
“啥事儿都不会找上门!也不会有人再来给咱挖坑!就这样每天享受生活就可以了。”
朱橘抿了一口茶,笑而不语。
这话他倒是不信。
武将,尤其是猛将,多数都有多动症,甚至是躁狂症。
休息几天还好,等过几天精力充沛了再这么无聊下去,是必然会抓狂的。
“嘿!我听说……”
徐达忽的凑到了朱橘的耳边,轻声道,
“宫里的定妃娘娘出事了?”
“被大火烧死了?整个宫殿都烧没了?这……这不寻常吧?!”
他的目中,带着几分好奇。
这事儿……没法不好奇!坊间都有各个版本的故事流传出来了!其中几个‘阴谋论’的版本,可谓是大行其道。
他都听闻过几个。
当然,真正的一手资料,还得是来自朱橘这样的皇子。
朱橘咧嘴一笑。
“老徐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徐达微微一怔。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朱橘乐呵呵的道,
“你看你,本来没事,偏偏又要找事、好奇害死猫你懂不懂?我当然知道内情,但是我敢告诉你,你敢听吗?”
徐达:“……”
下一秒,他瞬间把嘴给闭上,顺带还抿了抿。
“不过其实也没啥大事,外面传的太离谱而已,我可以给你讲一部分……”
“好了!好了!别讲别讲!我聋了!我听不见!”
徐达赶忙捂住了耳朵,大叫大嚷道。
朱橘无奈一笑,耸了耸肩。
其实他是很爱跟别人讲八卦的,只是一般人他承受不住啊!
徐达都顶不住,只有大哥朱标勉强能听一听。
“不要再探讨这个话题了!你这次回门……有没有给我带什么东西啊?”
徐达扯开话题,摊了摊手道。
朱橘微微一愣。
“什么什么东西?”
“回门,还需要带东西的?”
徐达眼睛一瞪。
“当然要了!你把老子的女儿给拐骗到手了,不得给你老丈人表示表示?我这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女儿,都给你了诶!”
朱橘撇了撇嘴。
“你也说了,我都已经拐骗到手了,还鸟你干啥?你听说过哪个骗子得手之后,还给被骗人好处的?先前那些,不过是我给你喂的香饵罢了!”
徐达:“!!!”
“哎哟……嘶!哎呦我他娘的……你个小鳖孙,你……嘶……”
“不行了不行了,我这被你给气的,背疽又开始痛起来了!”
徐达脸色一变,又是一顿呲牙咧嘴,后背的背疽好像还真发作了。
朱橘见状,也知道自己玩笑开的有点过了,神色略有几分紧张,赶忙找补道:
“好了好了,消消气,我跟您闹着玩儿呢!”
“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一个能顶俩,那就是你儿子,哪有儿子回家给老爹带礼物的,这多显得生分啊?我是这个意思,您老误会啦……”
徐达白眼一翻。
“你是舌灿莲花,黑的都能被你说成白的,现在又是这套说法了。”
“哼哼……”
朱橘嘿嘿一笑。
“不扯淡了,这次回来,礼物的确没有,不过倒是有一个好消息带给你。”
他道,
“不过,也要看你乐意不乐意,在我看来,对你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
徐达眉头一挑。
“哦?”
“说说?”
他脸色骤然恢复了正常,眉头也不皱了。
“嗯?”
“你不是背疽犯了吗?好这么快?”
朱橘一愣。
这个老徐,恢复的有点快啊!
“老子装的,专门骗你这个小鳖孙!哈哈哈……”
徐达哈哈一笑,乐的不行。
朱橘:“¥%……&@#!!!”
得!
看来,这个老家伙已经学会熟练运用自己的‘自适应背疽’了!
见朱橘吃瘪,徐达笑容愈发灿烂,乐不可支的笑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了下来。
“说事儿说事儿!”
“说正事儿!”
“到底是怎么个好消息,给咱听一听。”
朱橘在他的催促下,方才开口道:
“老爹想要着重培养几个儿子的军事才能,有老二,老三,老四,还有老七,他现在需要一个重量级的,能给他们上军事课的教书先生。”
“大哥认为,你是最适合的,毕竟你是我大明的常胜将军,是军神嘛!再加上你的打仗风格也不像常叔叔那样勇猛爆裂,遇事不决就猛冲,你的指挥能力,是可以学习、借鉴,乃至模仿的。”
“所以……老爹想请你出山,教导皇子。当然了,也要看你的身体情况而定,要是实在不能胜任,他就再另外想办法。”
徐达眉头一挑。
“听这话的意思……是要咱给皇子们当教书先生?”
他颔首道,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咱从小看到教书先生就头疼,更别说是自己来当这个教书先生了,搞不来搞不来。”
这种‘文职’,对徐达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真的搞不来?”
朱橘抬眼,似笑非笑的道,
“看来您老是想一辈子窝在这院子里当老太爷养老,不想复出了。”
“也罢!那我回头跟老爹说一声,另请高明吧!”
听到这话,徐达神色顿时一凛。
“等等……”
他抬手连道,
“谁说咱想要一辈子在家里养老了?”
“这个这个……咱还是有计划复出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蜗居在宅院之内?那不成闺女了?”
“咱要复出,甚至,现在都能直接复出!”
“只不过……这个复出和当教书先生,有啥俩系?”
听得出来,才这么几天,老徐就有点按捺不住了。
真正低谷期,也就是发病的那几天,现在身体恢复,他自然又觉得自己行了!
“当然有关系了,你那么高调的辞官荣养,搞得大家都以为你是真的退了,哪能突然间又冒出来复出?这不是耍大家玩儿吗?”
朱橘正色道,
“凡事,都得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得慢慢的回来,从一些较为轻松的活儿做起。”
“给皇子当教师爷,就是一个非常合适且完美的活儿!从这条路上重返朝廷,再逐步进入群臣视野,这可以用一句诗词来形容——”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啊!”
徐达听到这番话,方才恍然。
“有理,有道理啊!”
他心里想明白了,顿时露出了笑容,抚掌称赞道,
“还是你小子有办法!”
“好好,这个活儿,咱爷们接了!不就是当教师爷吗!咱这么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随便捞出来一点,都能给他们讲上个一年半载都不带重样的!”
朱橘点了点头。
他知道徐达这不是吹牛,对方是真正‘军神’级别的人物!
有老丈人的指导,几个塞王,比如朱棡、朱棣的军事能力,绝对可以得到挖掘!
“对了,朱橘啊。”
徐达忽的压低了声音,低声道,
“经过上一回请战之后,你爹他……是不是彻底搁置了二次北伐的想法?”
“他这个人我知道,下面的人越是逼迫他,他越是反其道而行之,没有人能够强迫着他做任何事……”
朱橘摇了摇头。
“不少说,老爹没怎么提起,但我觉得,他应该还是放在心上的。”
他道,
“北元余孽一天不除,他就一天没法高枕无忧,不过,我研究过,扩廓帖木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是现在元嗣君已经和他重归于好,还把军政大权全都交给了他!”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北元是由扩廓帖木儿在操控!这个人,你不能轻视,不要觉得只要再度发起北伐就能势如破竹,北元经过整合,已经不是任人拿捏的豆腐块了。”
徐达:“?!”
“有这种事?”
听完朱橘的话,他的目中露出惊异之色。
在徐达的印象里,扩廓帖木儿和元顺帝是有矛盾的,与元嗣君更是谈不上关系好,这样君主和权臣之间存在隔阂,才让他觉得可以‘趁他病,要他病’!
结果朱橘的这一段话语,让他一下子产生了新的评估!
所谓哀兵必胜,元嗣君要是真的回过神来,痛定思痛,把军队全都交给扩廓帖木儿,那大明想要一路碾过去,还真不容易!
虽然上一回,他把扩廓帖木儿给达成了丧家之犬,但他心里也清楚,这是一个厉害的对手,一个坚韧无比,又有那么几分‘天命’在身的对手!
“嗯,我这是第一手的情报。”
朱橘正色道,
“所以,别觉得二次北伐就是刷军功,我认为大明还需要养精蓄锐,再来几个像今天这样的丰年,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兵强马壮,到时候,以数量和质量上的优势碾压过去,方可毕其功于一役!”
徐达沉吟稍许,最终默默点了点头。
“你的思路,无疑是最稳妥的没错。”
他沉声道,
“那好吧,咱就先老老实实的当好这个教师爷吧!”
“也好!咱正想着模仿孙子、李靖那样写一本兵书流传后世呢!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现在趁这个空挡,教导皇子的同时,咱也编一编自己的兵书!沉淀沉淀!”
“真要当军神,这个理论必须得过关!否则打仗再厉害,人家也只当你是个运气好的莽夫而已!”
朱橘眼睛一亮。
“这个好!我支持!”
他道,
“您老这么高超的指挥艺术,不留两个传人可惜了!”
“若有一本兵书在,将来大明有军事上的危机之时,年轻将领们还能有个参考!说不定其中就有惊才绝艳之辈彻悟你兵书中的精髓,化身为军神,力挽狂澜!”
此时,朱橘想到了武侠小说里的‘武穆遗书’,那玩意儿不是什么绝世武功,却令江湖中人视若珍宝,甚至是复国之宝,正因为他是兵书!岳飞留下的兵书!
这玩意儿的上限,可比九阴真经、九阳神功什么的都高太多了!
“老实说,最合适当咱传人的,是你小子。”
徐达瞥了朱橘一眼,哼哼道,
“你小子狡诈机变,爆发的时候,又有土匪般的狠绝!和咱有些地方很像。”
“对了……你爹怎么没把你也拉进来培养?”
朱橘耸了耸肩。
“我身超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啊!”
他昂首道,
“你的课,我想听也行,不想听也行,老爹给我的自由度,很高!跟大哥差不太多。”
“如今,我还兼领宗人令之职,统管皇室内务,所有皇子都归我管!我想揍他们都不用打报告!”
“怎么样,牛吧?”
说这番话语时,朱橘颇有几分得意。
然而,徐达却是微微一怔。
“陛下……”
“究竟是要把你培养成什么样啊……”
他喃喃道。
这小子的权力,怎么越来越大了?!
这路铺的……感觉太子都快比不上他了!
瞅这架势,要是换在别的朝代,都要以为皇帝打算抛弃太子,要立吴王了!
但是在大明,朱标的太子地位还是稳如泰山的,这一点,徐达很清楚。
正此时,在谢氏的陪伴下,徐妙云走了进来。
母女俩说说笑笑,如胶似漆。
“倒是没瘦,看来皇宫里的膳食比家里的好,你都白胖了一些。”
谢氏轻轻攥着女儿的手,笑道,
“这样好,回头好生养孩子。”
徐达亦是一眼看见了女儿,眼睛微亮。
上一回匆匆回来,都跟奔丧差不多,他只听到了女儿的哭声,都没怎么看到她真人。
此刻一见,倒是和以往确有不同啊!
“有几分王妃的样子了。”
徐达打量了一番过后,方才笑眯眯的道,
“闺女啊,皇宫里还住的习惯吗?”
“我可听说宫里的规矩大,你初进宫,那些嬷嬷们可都要给你下马威的,还要教你姿态礼仪什么的。”
“挺难的吧?”
徐妙云抿嘴一笑。
“没有的事儿,我在宫里可自在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有夫君和母后在,谁敢给我下马威?”
朱橘闻言,亦是轻哼了一声。
“那帮老婆子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摆谱,我直接就是一个大飞脚给她们踹翻!”
他道,
“什么狗屁规矩,我就是规矩!”
“在咱的春和宫,别说是嬷嬷了,就是娘娘来了都不好使!”
徐达和谢氏闻言,相视一眼,皆是露出了笑容。
他们知道,女儿算是嫁对人了。
什么是好丈夫?
不让自己的妻子受委屈的,就是好丈夫!
“姐夫,你真牛!”
徐辉祖目中绽放光芒,连声道,
“在宫里,你是不是最大?”
朱橘摸了摸鼻子。
“这个……差不多吧!”
“抛开我老爹老娘,能骑在我头上的没几个。”
在小舅子面前,该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那我可以进宫来找你玩吗?”
“姐夫,你之前教我打的拳,我已经完全掌握了!我打给你看!”
话音落下,徐辉祖已然是摆开架势挥动拳头。
呼!
呼!
一套拳法,打的是虎虎生风,就连徐达都点了点头。
“这小子,筋骨倒也不错了。”
他道,
“回头可以给他挑选兵器了。”
朱橘亦是露出赞许之色。
“难得你把我教你的拳法练的这么好,这一套拳法,格斗肉搏还在其次,最主要的作用,是壮旺精气神,这对于少年来说,是最为重要的基础!”
他道,
“你最近,一顿能吃几碗饭?”
徐辉祖收拢拳头,中气十足的道:
“整整两大碗!”
朱橘哈哈一笑。
“好!”
“那等你能稳定每顿吃三大碗饭的时候,我就带你进宫去玩!”
徐辉祖闻言,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真哒?!”
对于那座神秘而又巍峨的紫禁城,他早就向往已久了!
更别说,还能去往姐姐姐夫居住的宫廷,这对于他而言,无疑是极具吸引力的!
朱橘摸了摸徐辉祖的脑袋,转而看向徐达道:
“这小子,到时候开军事课的时候,也可以带上他,让他也受受熏陶。”
“您老退了之后,老徐家也得有人站出来挑大梁,我看辉祖这孩子不错,将来或可成为一代名将。”
徐达笑着摆了摆手。
“咱可没那么高的期望,他能把老子这点家业守住那就算不错了。”
“要是真能在战场上拼杀出样子来,那可真是咱老徐家祖坟冒青烟咯!”
唰!
徐辉祖看向徐达,一脸不服气。
“爹,你可别小看人!”
“我将来一定比你强!你能当上国公,我也能凭自己当上国公!”
“不信,走着瞧!”
众人闻言,皆是哈哈大笑。
“这小子,还挺有志气!”
朱橘搂着徐辉祖的肩膀,赞许道,
“男孩子,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我以后的儿子要是有你这股子劲儿,我就放心了!”
说到‘儿子’两字,谢氏下意识看向了徐妙云的肚子。
“妙云,有了没?”
徐妙云:“……”
“娘,哪有那么快的啊!”
她脸色微微一红,有些窘迫的应道,
“就连太子妃常姐姐都还没怀上孩子呢!”
谢氏摇了摇头。
“你别跟别人比啊,要给自己一点压力。”
她连声道,
“对于咱们女子来说,生儿育女是最要紧的事情,以前我不来说你,如今成了婚以后,那些诗书啊乐器什么的,都要往边上放一放,那都是边角料,生孩子,才是正事。”
“你要为吴王这一脉,添丁啊!”
“说起来,我那还有一张方子,曾经我也用过的,效果还不错,你要不……”
哒!
“哎呀,娘!”
徐妙云一跺脚,嗔道,
“怎么连你也催上了!人家说越催越要不上,你这不是害我么!”
“可别偏方了!你也偏方她也偏方,到时候我把身子吃坏了,你们负责不?”
她都快有‘偏方’应激反应了!
“娘,确实别催,越催我们心理压力越大,反而要不上。”
朱橘认真道,
“我对添丁这事儿,也没那么着急,有最好,没有也没关系,先玩几年再说,反正我们都还年轻。”
“在这方面,我不想妙云有压力,本来是期待的事儿,结果闹成一种负担,甚至导致她焦虑甚至是抑郁,那就不好了。”
徐达亦是眉头一竖。
“就是!人家小两口有自己的打算,你瞎凑什么热闹呢?”
“闭嘴闭嘴!以后不许再乱提!”
他开口训斥妻子。
“哎,哎,好好……我多嘴,我不说了……”
谢氏被这一顿训斥,却是笑容满面。
本来她这番话也是说给朱橘听的,毕竟皇室是那样的看重传宗接代。
而如今朱橘是这样一个宽容的态度,她自然乐意见到。
呼呼——
忽然间,西北风乍起。
一片白色的雪花,落在了徐妙云的头顶。
朱橘下意识的用手去撩,那雪花已然是隐没在了发间。
“下雪了诶……”
他抬头望天,有些惊讶。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看到雪,老实说,他前世一直生活在南方,所以也没见过几次雪。
偶然见雪,还颇有几分新奇之感。
“嗯,下雪了。”
徐妙云伸出手去接雪花,笑道,
“马上就要过年了。”
听到‘过年’二字,朱橘亦是稍稍恍惚了一下。
上一次过年,是什么时候?
他记不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对他来说就只是从大年三十睡到正月初一而已,印象里,在冰冷孤单的出租屋里,只有泡面和外卖相随。
记得有一次,还心血来潮点了一回饺子,店家还特意多放了几个。
味道是不错,但也仅仅只是味道不错而已。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忽的,朱橘长长的吐口一口浊气,忽的轻笑了一声。
他想起来,那个时候,他还有个非主流的个性签名——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夫君,你怎么了?”
徐妙云察觉到了朱橘的异样,上前关切道。
“没什么。”
朱橘摇了摇头,轻轻攥住了徐妙云的手,感受着她手掌心里的温热,只觉得前尘往事都已随雪花飘散。
“辉祖,马上又可以长大一岁了,开不开心?”
他转而看向了徐辉祖,咧嘴笑道。
“开心!”
“开心啊?我也开心!哈哈哈哈……”
……
应天,李府。
“老爷,下雪了。”
家仆送上了一个暖脚炉,道,
“您在亭子里,别冻着。”
李善长微眯着眼睛。
“又是一年哟……”
他手指头画着圈,一脚将炉子踹开,道,
“老夫还不需要这个!”
自己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是。”
家仆将暖脚炉拿起,正欲退去,却又被李善长用手势叫住。
“公子……这两天怎么样?”
他低声问道。
那家仆略一犹豫,方才道:
“公子近来情绪似乎平稳一些了,不再暴躁。”
“只是,只是……”
李善长眉头一皱。
“只是什么?不要跟老夫打马虎眼,说清楚!”
家仆低着头,应声道:
“只是公子近来举止有些怪异,喜欢和丫鬟奴婢待在一起,出入起居也都是和她们一道,并不见我们。”
李善长微微颔首。
“这不是很正常?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若觉得有乐趣,便随他吧,再选几个貌美的奴婢给他!”
儿子喜欢女人,这是好现象。
虽然不能人道了,但起码对女人的兴趣还在。
万一哪天奇迹发生,还能长出来一点呢?
最近他翻阅过不少古籍,发现许多入宫的太监都有阉了之后重新长出来一截的,这给了他一丝希望。
与此同时,他也在民间不断搜寻着偏方,想着多管齐下,或许能有作用。
“呃,这……”
家仆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善长的脸色,道,
“公子与婢女们并非是玩乐,而是他……似乎钟情上了女红、刺绣之类的事情。”
“还对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产生了兴趣,最近采购了不少,关门在屋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不让小的们看……”
李善长:“!!!”
一股子郁气瞬间从胸中生起,差点让他吐出一口老血!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吓得家仆连忙上前为他摩背。
“停掉,让他停掉!”
李善长捂着胸口低吼道,
“不许他弄这些!”
“咳咳!咳咳咳……”
这一口老血喷不出来,他只觉得胸口无比的闷,闷的他直翻白眼!
“是是是!”
“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家仆见老爷这副模样,也只是老爷气得不轻,赶忙应声而去。
李善长一手扶着石桌,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来了一些。
正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恩师,学生拜见恩师!”
“呃……恩师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1”
胡惟庸快步走入凉亭之内,刚一低头给李善长行礼,再抬头,却是见到了那张无比难看的脸,顿时心中一惊!
很少看到李善长露出这样的神色啊!
“没,没事……”
李善长微微直起了身子,低声道,
“你今天来做什么?”
见李善长不说,胡惟庸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小声道:
“恩师,你听说了吗?”
“定妃达兰在宫中被活活烧死,更诡异的是,她宫里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这可太蹊跷了!火势就是再凶猛,也不至于一个人都逃不出来吧?”
“我觉得,这事儿是不是……”
李善长用手帕擦了擦嘴。
“这事儿应该是陛下做的。”
他目光阴沉,低声道,
“应该是定妃触犯了陛下的逆鳞,陛下才会痛下杀手。”
“至于杀死全部宫人,也很好解释,杀人灭口,一个知情者都不留!陛下向来冷酷无情,这种事情他自然做得出来。”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宫人包庇了定妃某些事,这样一来,作为帮凶,自然也要尽数杀掉。”
胡惟庸点了点头。
“我和恩师的看法一样,但是……我猜不到陛下痛下杀手的动机。”
他道,
“定妃是犯了多大的罪,才会让陛下如此震怒?”
“总不能是妄图刺王杀驾吧?”
能够想到的,也就是定妃脑子坏掉了,要刺杀皇帝!
除此之外,想象不到为什么皇帝的反应会如此的过激。
“皇帝最不能冒犯的有两点,一个是性命,一个是尊严。”
李善长道,
“刺王杀驾有可能,但不大,达兰一个女流之辈,她能成什么事儿?”
“老夫认为,应该是欺君罔上,冒犯了陛下的尊严。”
“至于怎么冒犯的,老夫也派人打听了,但一无所获,显然陛下是把消息封锁死了,不过,通过蛛丝马迹,还是能看到一些端倪。”
“比如,事发之后,宫中连续死了两个太医,一老一少。”
“那就可以推测,这事儿跟太医有关,也跟身体有关……想来想去,或许是定妃染了什么传染病,却隐瞒不报,染给了陛下,又或许……算了,这些不重要,不必多花心思在上面。”
“重要的是,眼下出现了一个不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