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出这句话并不容易——多少含着一点自恋,预设了他既然来送行,也必定会来迎接。但她明明看见他了,在人来人往的二楼回廊,除非那是沉浸在古典乐里油然而生的幻觉。
“好吧,可能我看错了。”
付栗勾起他衬衫前襟,往床边走。突然,她觉得这种感受如此陌生。尽管这些事她早就做过——与一两个月前没有差别——可自从踏入酒店大门的一瞬间起,她就发现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变得难以想象。该用什么表情去开门,该说点儿什么……同样的装潢,同样的气氛,时间却已经轮转到换季的时候。她想到钟应的承诺,但越是想念,春天就越遥远。
魏岚不了解那些。可他看出久居一处,人们会慢慢相像。她仍然明眸善睐,也沾染了那个人的气质,透着一份淡然、镇定。他说他没去机场,而她没有追问,甚至毫不在意。算了,他想,让这个话题过去吧。
她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直到最后一颗。他将双手抬起来,手腕交叠,做好被束缚的姿势。
“今天没有那条丝带?”
——既是提示,又是邀请。他似乎期待她把他的眼睛蒙起来。付栗低着头,视线从底下的透明纽扣缓缓上移。
“去洗澡。”
她说,推着他转身走向浴室。
0042 童年动画
有时化妆是个麻烦,有时她又庆幸那反倒能掩饰真实的脸色。付栗先赶他去洗澡,想独自梳理一些事。但什么都来不及厘清。水声响起,然后很快停下。魏岚从浴室带出浑身的水汽,衣服敞开,怎么被推进去,就怎么走出来。不能拖太久,因为她的决定是临时起意——他怕这只是个借口,怕她其实忽然想要离开。
“那么快,”付栗从床沿起身,有些心不在焉,“别敷衍我。”
“没有,我不敢。”
他必须做好准备再来,尤其是清洁,各种意义上的。她抽出那条酒红色丝绸,与此同时,魏岚合了双眼。她稍稍仰起头,手背擦过他的脸,触碰到轻柔的鼻息。他等待被掌控的模样只属于他。但她还是难免想起异国的夜晚,想起把装饰画挂在墙上的比喻。如果他的天赋是在床上受人支配,那么她的就是常常在这种场合下想到别人。有一瞬,付栗打算干脆逃走,可又觉得那样看起来十分怯懦。他的眼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她将丝带覆上去,开始打结。别再游移不定了。倘若一直耽于思念,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她将一事无成。
“躺吧。”
付栗拽住他的衣角转身,让魏岚摔进床里。她挑起红色的长绳,拴上他的手腕,换了一种打结方式。他可以挣开,而她要看看他会不会尝试脱离束缚。
“你没把香水洗掉。”她说。起飞前,她在机场免税店试了他的同款,不如他的那么缠绵柔和,俨然是另一种风格。
“不是沐浴露?”
“有沐浴露,也有香水。”
“我应该高兴你没忘记这个味道。”
他被蒙了眼睛,唇边却有笑意。付栗跨在魏岚双腿上凝视他,猜测对方是否早就准备好这句话——像一个棋局,或者陷阱,得花点心思才能弄懂背后的含义。她以膝盖支撑,俯下身,靠近那阵香味。
没有任何重量与肢体接触,但魏岚感觉到女孩的呼吸打在了胸口,长发尾端若有似无地扫过皮肤。他痒得往后缩,气息也不再十分安稳。“是啊,我记得。”她的声音近了,短暂地停留在身前。
“旅游怎么样。”
他随意找了一个话题。她觉得没有必要透露那些回忆,于是说起车。“我开了手动挡的。”
“那现在要重新适应了。”
付栗知道他的意思是重新适应自动挡车辆,但还是感到莫名刺耳。她让魏岚转身,撩起他的衬衫下摆。
“你是不是又瘦了。”
她用目光测量着他的腰背。
“可能吧,因为工作。”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譬如在他内心无止尽蔓延下去的虚无,可他不能说出来。
付栗微微眯起眼,才发觉自己似乎在表达关心。她原本不想那样,只是随口问一句,说出观察结果,顺便向他确认。她不希望他们之间过于温情,甚至是仅仅回到正常的人际关系里,就像半年前那样。
“你看过童年的动画吧,有猫和老鼠的那个。”
她从包里拣出一个手拍,以顶端划过他的脊背。无论怎样的道具,她都要选淡粉色的,它们看起来柔和,能减少想象中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