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直接递到他眼前,摇得咖啡里的冰块哗哗作响。他接过去,闭了左眼躲避飞溅的几颗水珠,随后见杯壁上用马克笔写有“低因”的字样。
“特意给你买的低因咖啡,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低,你还是少喝吧。”
她的朋友抢先一步说出他的关心。他撕开包装,把纸吸管插进杯中。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在他们的租屋,他时常拧开瓶盖、洗好水果或者补充冰箱里缺失的食物。反过来,她也一样。
付栗朝内后视镜笑了笑,因为不想让右手离开方向盘,所以打算在路边暂歇片刻。正要减速,钟应却伸了左手,将杯子呈过来,微微向她倾斜。只要一张口就能咬住纸吸管,甚至不需要低头躬身。冰块清脆的碰撞声盖过发动机的噪音,撞翻心里一个酸酸甜甜的隐秘处。她没拒绝,鼓起嘴巴吸满咖啡,同时听见快门声隐约不停。
“是不是太浪费了?”付栗说了句谢谢,又自言自语似的问。
她真的只喝了“一口”,不过保险起见,这样最好,以免咖啡因过敏再度发作。
“太贵了,我只买了两杯,你们分享一下吧。”令儿适时说道。
这儿的物价的确过高,若想长期立足,必须要在当地找到一份工作,得到纳入社会保障的资格。不知不觉,她又想远了,而且远得不太理智。
“钟老师会介意吗?”她问。
“不会。”
“那你可以打开盖子。”
吸管上留了一抹口红印。钟应采纳了她的建议,掀起杯盖。他习惯把手指放在杯沿轻而稳地拎住,但刚才递来时,他紧紧抓握了杯身。如果没在开车,付栗一定会让目光流向右边,看他仰起头时优越的颈线。
0031 幻想先行
公路笔直平坦,没有明显的标识,也没有变得狭窄或者分出岔路。渐渐的,能看到山,灰褐色,藏在云底,连成一片悠远而广袤的空间。途中,为了防止疲劳驾驶,她们两次在路肩上停车轮换。孟箫凝拿了驾照后已经两年没碰过方向盘,她的恋人胸襟宽阔,说如果车在这儿翻了,就当作一场殉情。
人都是要死的——每个哲学系学生都曾经挂在嘴边——不过,不是现在。四小时后,他们经过一座架在水面上的桥。地球上最为冰冷而古老的东西从窗外映入眼帘:远山的积雪;嶙峋的冰川;冰雪慢慢消融,汇成一座平静幽深的冰河湖泊。
夏天正值雪国岛屿的旅游旺季,而付栗正好在停车场找到一个刚刚空出的车位。下了车,女孩们抱着相机跑远了,独留他们慢慢走向湖边。她双手举过头顶,伸展僵硬的肩背,感到一阵短暂的目眩。无人不会动容,为这亲眼所见的奇迹般的光景。远处,巨型冰山浮在水面,折映着阳光,在阴影处散发出清莹的冰蓝色。更远的地方,连绵的山丘融进云雾,隽永地伫立,环视着湖水中央。
他们踩着岸边黑色的砾石。周边游客不算少,却远远不及她家乡那种蜂拥的“热闹”。付栗稍稍拉紧外套的拉链,望向错落的冰川,对他说:
“你到家了。”
钟应一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她本意是说他就像从那些寒冰中走出来的,但转念一想,这或许会冒犯他的家人,所以干脆不去解释,只回给他一个平常的笑容。
“没什么,我们随便走走吧。”她说。
“好。”
两人沿着湖岸走,有时看见近水的地面散落着晶莹剔透的碎冰。真不可思议,付栗想,幸好她选择前来,跨越几个时区、几片大陆和海,飞到世界的边缘,得以目睹这美丽得令人失语的一切。她想到神秘久远的冰河时期,上亿年前,在这颗星球上,被深厚的冰层覆盖才是它原本的模样。生命在那之中消亡,在那之中诞生,而这里,就是曾经原始而无言的见证。
“钟老师是第几次来?”
“很多次,我经常来。”
付栗在他的短篇小说集里见过这片冰原。她记得他描写了冰碛,写冰川如何在山下堆积,在坚石上留下擦痕。而此刻,钟应盯着湖边,好像等待着那里会跃出惊喜。
突然,他碰了一下她的袖子,让她把远眺的视线拉回近处。看那里,他轻声说。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只灰白的动物顶着一小块浮冰,冒出水面。
“海豹?”她脸上泛起惊讶的笑容,因为那只野生动物简直和网上流行的贴图一模一样。“我以前都没见过这种海豹!”
“我也第一次见,在这座湖边。”
付栗立即拿出手机,打算拍下来,但当打开相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