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最难做出抉择的:不可能抛弃女友,也不想弃朋友不顾。她站在他们座椅背后,目光转了几转。她在想这是个多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趁机说要和她一起住,或者直接带她回家?
钟应想到了同样的事,但仍旧担忧这个主意过于唐突。他不是需要被谁推着走,只是越珍重,就越不愿惊扰。他会留心,把握分寸和边界——尤其在对她而言的陌生地带。可那时,颜令儿甩来了督促似的眼光,或许,有她的朋友代为确认,这道邀请就不会太过冒犯。
“去我家,好吗?”
他伸手轻轻拂过付栗的衣袖,让她放下手机。
“我家很大。”
钟应可以用普通话写作,却把这句话排布得略微生涩。他依旧显得冷淡,有距离感,但往往这样的人发出的邀请更令她动摇。
“那样合适吗?”
她认真考虑着那个选择,因而有些为难。要是答应他,就能省下一笔不菲的住宿费,拿来补贴她们的此行开销。说到底,是自己向女孩儿们抛出了远行的契机,而且听说令儿的父亲——抑或她母亲的前夫——一直在找她的麻烦。另外,她也想了解他的成长环境,好奇怎样的家庭能培育一座像他一般沉默的森林。它茂盛,静谧,拥有幽深的内在,却坦荡地回馈你的声音,从不给你任何谎言。
“其他人也会带朋友回去。”
“好啊,那到时候我们先陪她们去酒店,然后我再和你回家,至少今天晚上先这样。”
付栗在头脑发胀发热的状态下作出决定。她莫名想起之前在超市打折时抱回了好几根便宜的苦瓜,她不挑食,但讨厌苦味蔬菜,所以最后全部交给了钟应消耗。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需提前了解一下他的家庭成员,以免届时表现不佳。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去,她又昏昏沉沉上了飞机。度过起飞的艰难阶段,她开始询问他家里通常都住着谁。他说有父母,哥哥,一只狗,偶尔姑妈和姨妈也带着孩子来住。
一听到“姨妈”和“姑妈”,她就觉得有点儿像纸面上那种翻译过来的外国文学。不过最让她震惊的倒不是这些称呼。
“你有哥哥啊。”
“嗯。”
“双胞胎?”
“不是,他比我大几岁。”
她兀自想象着他哥哥的模样:和他一样高吗?也喜欢黑白色?会不会更冷漠,更寡言少语?如果真是那样,如果他的家庭真的把每条界线都划得分明,她反而会觉得轻松。
“他喜欢跳舞。”
付栗首先想到芭蕾,那种展示纤长线条和优雅臂展的舞蹈。钟应打开手机,从聊天记录中找到视频。
“好厉害……”
她睁大双眼,着实吃了一惊。画面上,高大的男性双臂快速折叠成多样而稳定的形状,然后在某一刻突然摔下去,跌在地上。他们的长相并不相似。他身穿一件露腰的上衣,舞姿既有力又柔软,的确说得上是另一份优雅。她看过这类舞,好像叫“Voguing”,非常容易炒热气氛,引来大家的欢呼尖叫。摔倒是其中的标志性动作,需要十分强大的身体控制能力才能避免损伤。
完全在意料之外,付栗默默想道,他的哥哥简直像个热情似火的太阳,看来生活在一起的人们要么相似,要么彻底相反。她的困倦因为震惊消退了几分,但很快又爬上来。她希望他再说说他的家人和他们养的小狗,可恐怕听着听着便要睡着,太过失礼。
后来,不巧的是,空中出现了异样的气流。飞机已经脱离了巡航高度开始下降,却被迫反复升空,在岛屿上方盘旋。机舱内突然变得寂静,人声消失,唯有机械的轰鸣不绝于耳。恐惧发作了,她手脚冰凉,胃部翻腾起来,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广播中响起各种语言,已经没有心思聆听。付栗迅速设想了那些微小的可能性,坠落,掉进海洋,像一道燃烧的材料一样在半空分解,让意外保险生效。她伸出右手撑住前方座椅,试图减缓那一重重直击脊背的失重感,却被大脑告知无济于事。她想深呼吸,可被机翼划破的空气仿佛通通塞进了她的胸口。
“没事。”
忽然,旁边的人握住了付栗的左手腕,唤醒了些许她的理智。他抽出前面的纸袋,单手把它向下甩开,送到她面前,遮住口鼻。
“慢慢吸气。”
恐高症和眩晕感引发了过呼吸症。她意识到这一点,在他的安慰下尽力调整。纸袋散出了一股清新的气味。他握着她的力道愈发深重,似乎要拥住她旋转的身体,让她平稳落地。她有点懊恼。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