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没有画面,可她知道令儿现在的表情。她会皱眉,眼睛稍微眯着,即使不说话也传递出“我正在担心你”的信息。
“不会吧,至少目前不会。”
付栗又想起去年冬天,他的卧室里,她被他用双臂圈住,唯一的出路是向上飞翔——没有直接碰触,而且他道歉了,以一贯温柔的语调。可如果他根本没打算放开呢?力量的悬殊差异注定她不能再轻易挣脱。至今她都不明白那究竟是不是一次意外,不过,如今也没必要再弄懂它。她只需要记住那一瞬间的感觉,像从雪山之巅骤然滑落的危险。
“那你怎么确定以后会不会?”
“所以……我带着刀去。”
手机另一端过了几秒才响起回应:“好吧,得保证是在你的手里。”
“当然了。”
至少可以确认的是,他分不出更多心力注意床下的东西。
“但是啊,”颜令儿话锋一转,“我觉得他也不敢干出格的事。”
“为什么?”
他们俩只见过一面。因缘际会,那天,由于一句披萨店的宣传语,所有人陆续来到她家。
“他不是喜欢你吗,手机密码都是你的生日。”
是啊,她亲手挖掘了这个事实,在用力扼住他咽喉的时候。后来,那块出卖他的手表消失了,等下次有机会,她要问问他是如何处置的。
除了说话声,手机对面还传来电视剧的配乐。深夜,令儿又在外放二十年前拍摄的武侠剧。她以前说过她的妈妈喜欢,所以小时候也跟着看了几部,时过境迁,当初的人们应该想不到它们竟然再也没有被超越。
“你在看什么?好耳熟。”付栗问。
令儿清了清嗓,与剧中人物一同念出台词:“……这就是你的弱点,心慈手软。你永远都成不了气候!”
付栗早看出令儿有做演员的天赋,明艳,身材高挑,性格也毫不忸怩。当年入学时,她还奇怪这个美女为什么不去报考电影或戏剧学院,而是拖着大包小包迈入哲学系的宿舍。此刻她抑扬顿挫的模仿让她记起那些剧情:向来跋扈的师姐对女主角挑衅,问你是不是下不了手。
“外国仔看不看武侠小说啊?”突然,她又提及钟应。
“没有文化背景的话应该很难吧,虽然比起古诗文简单。”
“哦……外语考级的最高级。”令儿迅速代入了考生的身份,“你要不要现在开始学那边的语言啊,万一嫁过去的话。”
“其实我不喜欢‘嫁’和‘娶’这样的说法,好像它们天然对应着‘给予’和‘得到’。”
在朋友面前,她们可以直言不讳。
“但,你心里也清楚吧,即使是‘嫁’,也好过一个人留在这儿生活。”
付栗明白她的意思。女士们有时会被婚姻捆绑一辈子——比比皆是——为了规避这种惨剧,她们必须谨慎,或是干脆选择独身。相比之下,在遥远的国度,法律会提供更完善的保障。令儿不止一次想推自己走出去:“和他结婚啊,拿绿卡”“模特身材,一米九的大帅哥诶”“千载难逢,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的”“你有这个机会就去争取啊”……她说过好几遍,换着花样地劝,每次付栗都笑,认为那想法太过遥远,让她别再玩闹。
和他结婚就能获得另一重身份,的确是最为轻松的道路。但她更关心对方为何三番五次要说服她离开。作为好友,她敏锐地察觉到那个女孩的异样。往日,以令儿大大咧咧的性格,要是得知她带着刀赶往酒店,一定会大呼夸张,可今夜,她却叮嘱她把刀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付栗踌躇着,“最近和箫凝怎么样?”
“很好啊。”她不假思索。
“但是,我感觉,你最近,好像有点变化呢……”她怕过于郑重的语气反而不利于交谈,便尽量说得轻一点儿,有几分像在撒娇。
“唉,只是听说……”隔着网络,颜令儿重重地叹一口气,“我爸来了。”
她了解,一旦涉及她的父亲,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她曾经见过颜父,在开学的宿舍楼外,即使正值天真懵懂的年纪,她也看得出他们关系不好。那时候令儿还没更改名字,她背负的是满身枷锁,是“另外的那个女儿”。并非所有创伤都能够被治愈,和解也不是家庭困境的唯一结局。现在,二十四岁的她已经领悟了这个常识。
“如果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我。”
付栗担忧她要更换住处,或者急需一笔钱。她不会吝啬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