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吕一直是聪颖的男孩,懂得触类旁通,令对方因随之而来的挑战感到兴奋。看来约他来打台球是个正确的决定,付栗想。
第二杆,白球擦过红色的3号球,进入混乱的半场。她游走在桌旁捉住机会,找到一个单纯的方向,打出一记笔直的球,让花色13号落袋。
他小幅度地拍起了手,注视着台面不经意间问起:“姐姐……经常来打台球吗?”
“不算经常,”她答道,没有停止手中动作,“有时间会来玩一下。”
“和颜姐吗?”吕喻炀的语气似乎向后退缩了几分。
“当然啦,不然还有谁呢。”
沉重的球发出碰撞的脆响。全色球没进洞,但在一个适当的位置停下,如她所愿。
他口中的“颜姐”是令儿,当初她帮忙顶替了两节课,后来,高考前夕付栗缺席的日子也由她代为帮忙,转述备好的课题与材料。吕父没发现那段时间临时换了人,或许忙碌的事业家根本记不住兼职教师的长相。刹那间,一种荒诞而大胆的念头席卷了她:如果那个严厉的父亲知道了小吕的心意会怎么样。
“黑色8号要放到最后再打。”
她出声提醒,打断了那个想法。
台球在草地般的茵茵绿色上滚动,来来回回,偶尔溅起悦耳的落袋声。小吕俯下身专注的模样像他端正地举起中提琴,准备出杆的试探则像开始演奏前的例行叹息。付栗有时微微分心,随即立刻恢复注意力,保持稳固,适当发挥一些运气。
一局博弈结束,自然是她取得胜利。恰在此时,场馆内的舞曲歌单收了尾。
“厉害啊!姐姐。”
“当然了,好歹我也有十年球龄。”她说得夸张了些。
“啊?”他眼中闪烁着讶异,“但是十八岁前不是不让进吗。”
“嗯,现在是这么规定了。”她忽感到年岁所带来的差异,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告诉他。“我初中的时候家对面有露天的台球桌,五块钱就能打一局,都是小孩子过去玩。”
台球如今是属于成年人的游戏,但过去不是。音乐来得巧,换作大约二十年前的流行歌,最近,诸多领域都返身回到过去,走向复古的潮流。
“真的吗,我都没见过……”
她怀疑小吕是不是也没亲眼见过烟花,不过一旦聊起那些,话就要扯远了。
“再来一局吧。”
付栗走到沙发旁放下球杆,向桌上服务生送来的大麦茶伸手。他不喝茶,拉开背包拉链,拿出一盒来自西北城市的常温牛奶。据她所知,他以前没有这么喜爱奶制品。
“牛奶可以解渴吗?”
出于纯粹的好奇,她问道。因为多数时刻,人们会选择冰凉的汽水。
“还好,就是……我觉得我还能再长高一点。”
小吕垂下纤长的睫毛,直白地回答。
0008 弱贪婪
——你已经够高了。付栗原本想告诉他,无论成人礼还是去游乐园那天,即使眼前缭乱、缤纷,她也能飞快捉住他的颜色。
但通常,人们不会轻易感到满足。她有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再长一丁点儿就能到一米七;令儿更夸张些,说再向上天索要5厘米,凑到整整180公分。她们不打算困在“女孩没必要长那么高”的传统印象里,反而还觉得远远不够。在她私密的语言世界里——效仿着大学课堂上的“弱辩护”——这种微小的心思被命名为“弱贪婪”。它毫不龃龉,没有伤害,从每个生命内部自然地生发出来。
“那光喝牛奶不行,”她笑着,“还得健身。”
小吕坐在沙发上咬着吸管,模模糊糊说“有道理”,好像出神地思索着这件事。
音乐不断流淌,彻底换为耳熟能详的歌单,每一首都散发着令人怀恋的气息,把她推回柔软的舒适圈内。空调温度似乎逐渐降低,她起身舒展了双臂和肩背,然后高高举手,唤来服务生帮忙码球。
台球并不是一项难以上手的游戏。吕喻炀已经适应了节奏,不会让球杆翘起,也争取不让击球点偏离自己的设想。这次,开球杆由他掌握。他希望每个球都分散,想要一种完全明亮的、敞开的局面,所以准备多用些力气,微阖左眼,瞄准,推进。
霎时,耳边响得零零落落。凝重的球体相互冲撞,如他期待的那般间隔遥远,不作纠缠,却自由得抓不到规律。他的目光随之移动,一会儿在桌台边沿,一会儿去往中央,过程中尚存期待,但几秒后,等到高速运动终止,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