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拉了她的手,笑嘻嘻地搁了个小盒子在她的掌心,“好姑娘……来之前便一直听儿媳妇说起你,对你诸多赞誉。便寻思着如何也要见见你,同你说说话……如今一见,瞧着是个乖巧的……我家这丫头,不好照顾吧,平日里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盒子不大,黑色的木头材质,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只是锁扣精细讲究,一看就非凡品,里头的东西便定然更金贵些。片羽不收,摇头,“照顾主子是奴婢的分内之事,您过于客气了。”
她大抵能知道老夫人送东西的用意,但她的确不能收,也万万不会疏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一个坚持送,只道就是个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的,一个却坚持不收,陆家老夫人口中“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怕是也价值连城,陆家人对“值钱”的定义显然和常人不同。
何况还是他们觉得能够拿出来送人的小东西。
时欢看着那匣子,方方正正的猜着是个镯子,当下出言相劝,“收着吧。外祖母喜欢漂亮的小姑娘,见了就忍不住送礼,你若不收,她反倒不高兴。何况……你若不收,往后也是让她送别人去,倒不如肥水流了自家田地。”
老夫人唬她,“谁同你是自家田地,片羽的就是片羽的,可不是你的啊!”
这老太太,倒是越老越像个孩子了……时欢嘴角抽了抽,她觉得自己倒也不必去眼红片羽的东西。她摇摇头,“赶紧收了,去谢家跑一趟……你若是再不收,怕是老太太待会儿还能从兜里掏出其他东西要送你。”
这话很有效,片羽二话不说仓皇收下,起身告辞,逃也似地离开了前厅,转眼间就不见了人。
离开的样子……不像是收了礼物,倒像是背后有人在追赶。
时夫人也笑着摇头,“这姑娘……平日看着是个不苟言笑不好搭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天真单纯的性子。”
“是啊,怪可爱的……”陆老夫人笑呵呵地颔首,又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匣子,递给时欢,“听说含烟嫁人了?那这个就由你交给她吧……倒是去过辞尘居一回,只是行程匆匆忙忙的,也没见到含烟。”
“好。”时欢温柔应着,接了,搁在兜里。
外祖母一直都是如此,太和郡四年,尝尝让舅舅带些江南的特产、一些好东西,每每送来,送有一个小包袱是给含烟的,有吃的,有玩的,也有一些金银玉器,并不会特别名贵到让人收了压力重大。
外祖母是真的将含烟当成了自己的晚辈在看待,事事周全,连对方的心思都顾了个全。
待到谈均瑶过来,又是好一番地这个礼物那个礼物,吃的用的,大抵将身边的大包小包大兜小兜都送了个赶紧,老夫人才笑呵呵地摆摆手,说是终于一身轻了。
老爷子无奈摇头,指指自己全身上下,“她装满了自己的兜还不满意,把老头子我全身上下都塞满,还要我穿宽大一些的,好多装点……当真是个败家的散财童子,也就是咱们家宝贝多,散不尽。”
老夫人笑得眼角沟壑深深,也不计较被说败家,还心大地摆摆手,直言左右陆家的宝贝也多,再说,又没送给外人。说着,剥了几颗葡萄尽数递给时欢。
言笑晏晏间,其乐融融的。
老爷子却无奈,只道这些女人叽叽喳喳地实在闹腾,他去找太傅下棋去,摆摆手就出了前厅。
没多久,府上下人又送了些点心水果进来,说是老爷子交代的。老夫人道了谢,两个下人一人一片金叶子送了出去。
下人连连谢恩,喜气洋洋地告退了。
老夫人一边剥葡萄,一边笑呵呵地表示,用一些小赏赐,让大家都开心,办事的时候也麻利,还面带笑意的,如此,咱们看在眼里心情也舒畅不是?都说有银子也难买开心,这不,就买到了嘛!
带着几分小狡黠。
自是大智慧。
时家倒是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晚膳前,谢绛也来了,陪着两位老爷子喝了酒,一直到老爷子们连连打着哈欠,他才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走之前连明日的酒也约了。
自打谢绛成亲,谢家就给他在朝中谋了份差事,俸禄虽不高却也算是有个正经事做做了,谁知平日里游手好闲的谢家小公子一改往日作风,每日勤勤恳恳地办差事,不过数月,就升职了。
也因此,平日各处往来便少了,这般肆无忌惮地喝酒的日子,也遥远地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带了几分醉意,步履有些摇摇晃晃的,挥了挥手辞别了不放心将他一路送出了门的林叔,一边吩咐小厮,“明儿个……代本小爷称病吧!”
说着,摸着车门摇摇晃晃地爬了上去,倒头就睡。
林叔目送着谢家的马车消失在拐弯口,才笑着摇摇头,进了门,心道这谢小爷到还是一如往常的性子。彼时见他推杯换盏间,多了几分曾经没有的稳重,谁知转眼就暴露本性了。
到底是个孩子,这早朝的事情还能说称病就称病呀,也不费心找个别的借口,殊不知明日这称病的消息一上报,御医就要过去了。真真儿……没经验呢。
相比之下,顾公子的稳重就远超同龄人了。
正想着,蓦地余光中人影一闪,下意识看去,正好看到那人款步离开的样子,只看到瘦削颀长的背影,背着手,从容又淡然。
就像走在自家后花园中一般姿态娴雅,偏总一袭玄色长袍的男子,臂弯间却捧着一方明艳正红,月色里隐约能见的光华璀璨。
这人果真经不起念叨呢?林叔暗笑,这人啊,即便平日里再如此端方稳重、肃然冷静,可遇到喜欢的姑娘时,也自是同毛头小子般莽撞又冒失。
不过年轻人嘛……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想当年……
罢了,此去经年,倒也不必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