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过来,眼前的男人是我爸李建国,女人是我妈张翠芬,而被我用手电筒打破额头的,是我哥李宗宝。
“啥也不是!”
我妈冷着脸看了一眼我和四舅奶奶,回头去拉宗宝的手,“大宝,遇到这个灾星算你倒霉,咱们走,回屋!”
“凭啥啊?我这就白让着乡巴佬给打了啊?”
宗宝不情愿,甩开我妈的手瞪向我。
“什么乡巴佬,这是你妹妹!”我爸突然出声,上前走了一步,看向大宝道:“这是你四舅奶奶,别嘴里不清不白的,快叫人领家去。”
“妹妹,我呸!李建国,我告诉你,我可生不出来这么个灾星,还给我大宝打了,今天你要是敢领家去,我跟大宝就走!”
我觉得心里一揪揪的扯得难受,四舅奶奶不是说那是我妈吗?她压根儿就不想认我。
“翠芬,你别这样,到底是我们家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看你这话不说得她难受!”
“哼!”我妈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翠芬!”四舅奶奶走过去拉住我妈的手,“你是个善良的女人,我知道你委屈,可你看现在囡囡大了,得念中学了啊,再怎么说,她毕竟是你们老李家的血脉啊!”
“奶!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在这儿!她不是我妈!”我赌气道。
满心怨怒,凭啥我妈还委屈啊,从小就不要我,现在还不认我。
“囡囡,说啥傻话呢,快叫妈!”四舅奶奶把我往前推了推。
我妈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扭头就走。
宗宝没动,盯着我,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惊愕、不解、探究。
我低头倔强地站着没动,脸上有些痒,抬手抹了一把,湿糊糊的全是水。
“建国,翠芬,一家都在这儿呢,怎么这是来客人了?”
周遭空气突然一冷,陌生的男声响起,我飞快的抬起头看了声音的主人一眼。
并不是这声音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因为这股突然的凉气,从小跟着四舅奶奶同那些东西打交道,那股凉气我太熟悉了。
那是不属于活人身上的气息,而且带着极重的怨气。
这一眼让我大惊失色。
来人是位四十来岁的大叔,圆脸凸肚,头顶有些秃,笑眯眯弥勒佛似的,但此刻,他的背上竟趴着一个老太太。
那老太太垂着头,一身黑衣黑裤,头发在后脑梳成一个髻,枯枝般的手在大叔肩膀白衬衫的映衬下越发黑沉,萦绕着浓浓的死气。
老太太像是感受到了我一样,慢慢抬起头,夜色中我甚至觉得自已能听到嘎吱嘎吱骨节转动的声音。
惨白的一张脸满是褶皱,眼白往上翻着,只露出半个黑眼仁,两颊凹陷嘴唇发乌,眼鼻没有流血,看起来应该是病死的。
“少管闲事!”
那张脸慢慢转向我,眼珠子诡异的迅速翻转,阴恻恻的沙哑声音传进我耳里。
我不自觉退后了一步,那老太太见我怕她,又慢慢垂下头去,不再理会我。
“林厂长!”
“林厂长,这么晚了还出去啊,这不老家来了两个人,出来接接。”
我爸我妈的声音同时响起,我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谄媚和讨好意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老太太身上的阴气太重,我只觉得胳膊上猛的一阵发冷,一摸全是鸡皮疙瘩。
“这不你周姐胃疼突然又犯了,我这上药店给她买点止疼药去。”
林厂长说着,见我盯着他看,眼睛也落在我身上,眯着笑眼道:“哟,这小丫头长得好清秀,跟宗宝一样大吧!”
“嗯嗯,比宗宝小一岁,我闺女,这不房少吗?从小跟他奶在农村,这要上中学了,她奶就领着回来县里了,灵儿,来,快叫林叔!”
我爸说着突然扯过我,往林厂长面前推了推。
我有些懵,为我爸突然在外人面前承认我是他女儿的事,但心里到底多少还是有些小欣喜的。
我以后,也是有爸有妈的孩子了。
“林叔。”
我顺着我爸的话喊了一声,望着林厂长,那个老太太还在他背上趴着,想告诉他让他别出门,又不太敢开口。
很小的时候,我也曾告诉过村里人这些,但没人信我,最后出事了,还说因为我是灾星,给他们咒出事的。
万一这个林厂长不信我,还把他得罪了,我爸妈一定更不想认我了。
林厂长眯了眯眼睛,打量着我道:“你还有个闺女啊,怎么都没听你夫妻俩说呢,挺好,一儿一女一枝花,丫头这大眼睛是跟你挺像的。”
“咳,这不没地儿住嘛,两间屋子我们带着宗宝都挤得很,只能让这丫头跟着她奶在乡下了。”我爸忙接口。
林厂长笑了笑没接话,从裤兜里抓出一把瓜子塞到我手里,“丫头,拿着,这是傻子瓜子,磕着可香了。”
我傻愣愣的接过瓜子,林厂长的手有些凉,可能是因为他背上那个东西的原因,可他让我突然想起了秀才爷爷,从小到大,除了四舅奶奶,只有秀才爷爷对我好。
“赶紧领孩子和老人先上去吧,我得赶紧去买止疼药了,你周姐等着呢。”林厂长说着摸了摸我的头,转身往外走。
“林叔!你别出去,你身上有东西,出去要出事的。”
也不知道我突然哪根筋不对了,林厂长刚走出几步,我就望着他的背影开口道。
“胡灵!”
“囡囡!”
我爸和四舅奶奶同时出声,我爸瞪了我一眼,我妈也在一旁冷哼一声,抱着胳膊冷笑。
“囡囡,你看到什么了?”
四舅奶奶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我,她看事儿得先请香开眼,否则她跟普通人一样什么也看不到。
“林叔身上有个黑衣服老太太......”
不知从哪儿突然刮来一阵风,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叶子扑簌簌的响起来,隐约还带着呜咽的声音。
林厂长背上的老太太猛然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打了个哆嗦,往四舅奶奶身后躲了躲。
林厂长顿住脚步,回过头一脸诧异的看向我,问道:“丫头,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