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睁开眼睛起就能见到别人见不到的东西,我对别人口中的脏东西之类的并没有恐惧,但从小跟着四舅奶奶耳濡目染,我比平常的小孩儿更知道生死有别。
人死了就真的没有了,即使凭着一缕执念回来,也有太多的禁锢。
有时候甚至连自已是谁都忘了,只剩下那股执念。
那时候的我太小了,面对秀才爷爷的即将死亡,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也不想接受。
“我不要重要的东西,我也不要给秀才爷爷磕头,我不要秀才爷爷死。”
“傻丫头!”
秀才爷爷吃力的抬起手抚摩着我的头发。
“你要是想爷爷了,就去看看爷爷,你的路还很长,你将来会遇到很多跟爷爷和你奶一样爱你的人,你一定会有大出息的,但你要记着,走正道,做个好人,好好孝顺你奶。”
秀才爷爷说完这些话就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脸色也更难看了,我只觉得心里一抽抽的难受。
“秀才爷爷,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哭着拼命拉扯秀才爷爷的手。
燕儿姨听到动静也进了屋,望着秀才爷爷捂着嘴呜呜的哭。
“阿梅啊!”
秀才爷爷喊四舅奶奶的名字,四舅奶奶俯下身子握住他的手道:“你说,我给您记着呢。”
“阿梅,我知道你爱灵儿丫头,但命定的事,是更改不了的,老天待我其实不薄啊,我那一门,也算是有传人了,能下去见老一辈儿了!我是等不到大强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告诉他,我不怪他,我是没有遗憾走的。”
“嗯嗯,我记着呢,等强子回来,我一定告诉他!”四舅奶奶点头,看着秀才爷爷,“后事你放心,我亲自张罗,一定帮你弄得体体面面的。”
四舅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将炕头上的一沓印好的黄纸点燃在床前烧了起来,这叫落气钱,打点阴差用的,能让人上路的时候少些恐惧。
话音刚落,秀才爷爷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爹!”燕儿姨呜呜的哭着,转脸看向四舅奶奶,“梅姨,这可怎么办哪,大强和东子都还没回来呢,我爹怎么不等等他们啊!”
“每个人走前,身边会有哪些人,这都是命定的,强求不得,你爹这是知道自已时候到了,怕麻烦你,连衣裳都自已换好了啊,老人走得体面,是后人的福气啊!”
我跪在炕头哭得几近抽搐,从今以后,不把我当成灾星,真心对我好的人少了一个。
秀才爷爷的丧事办得很顺利,如果说有遗憾,那就是他的儿子赵大强和他的孙子赵东子都没有回来。
秀才爷爷几代单传,连侄儿侄女都没有,最后四舅奶奶决定,捧灵和摔盆都由我来做。
直到后来,我开始渐渐能读懂那四本书里的内容,我才知道,奶奶的这个决定,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事要找个晚辈代替,而是秀才爷爷早在将那些书交给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他唯一的徒弟和传人了。
秀才爷爷是除了四舅奶奶以外唯一对我好的人,我想让他在下面高兴,像个小大人一样,每一个步骤都一板一眼按照四舅奶奶的指示尽量做到最好。
我听到有人在议论我,说天煞孤星的命格果然可怕,一举一动完全不像个六七岁的孩子。
还听到有人叹息,秀才爷爷一身才学,是个好人,应该可以多活几年的,怎么偏偏就不相信我会克死人的命格,生生被我给克死了。
他们的议论的声音很大,四舅奶奶唯一的一次没有跟任何人为我命格的事跟人吵架,全程跟没听到一般阴沉着脸。
秀才爷爷的丧事办得很顺利。
晚上回到家,我终于憋不住了,哭着扑到四舅奶奶怀里,问四舅奶奶,秀才爷爷是不是真的是被我克死的。
“囡囡,你记住,你只是命格不一般,也许会吃别人多一些的苦,但并不是天煞孤星,你也不会克死任何人!我今天不理会那些人,只是因为你秀才爷爷能安安静静的走,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秀才爷爷为什么会死?”
“那是因为他的寿数到了,你秀才爷爷被病痛折磨了这么长时间,该到下面去享福了。”
四舅奶奶摸着我的头发,接着说:“你是个好孩子,如果命中该有的苦,真的躲不过,只要你坚持本心,坚持善良,最终都能挺过去的。”
我懵懂的点头,哭着哭着就那么睡着了。
秀才爷爷的死,让我少了一个疼爱我的人,也让村里人对我的忌惮和惧怕重新回来,在他们眼里,秀才爷爷对我好,所以被我克死了。
更何况,还有校长寿宴上我看说看到秀才爷爷那一出。
流言如刀,但终究杀不死人。
九月份,我上了小学一年级,也许是那位校长真不信这些,也许是因为没人能用莫须有的东西阻止一个孩子应有的权利,反正,我终于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上学了。
没有同学理我,他们都离我远远的,我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单独的一个课桌,远远的贴着教室的后墙坐着。
我的学习成绩很好,得来不易的学习机会,让我听起课来特别认真,哪怕老师从来都不点我回答问题,甚至连我的作业都不愿批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没人待见我,但因为我的命格,也没人敢欺负我,总之,所有人都如避蛇蝎一样离我甚至四舅奶奶远远的。
如果没有燕儿姨偶尔会来我家帮着做些农活,我和四舅奶奶在村里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四舅奶奶教了我很多东西,甚至带我去了一些我以前没去过的地方,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奶奶原来是阳差,专收一些流落在阳间的鬼魂,消弭他们的执念,再送入阴间。
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摆渡人。
一晃六年过去了,小学毕业时,我十四岁了。
不跟人打交道的生活让我的性格变得跟四舅奶奶一样清冷不爱说话。
有一天,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村,在人们羡慕的眼光里,停在我家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