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明事情真相并不难,别说是杨佩德亲自出马,普通的县吏都足以胜任。
两日后,在核实了汤郄的身份,审问了顾辉,还有广集镇驻军的几个士兵之后,事件真相水落石出。
可是,在向朱仕珲禀报调查情况的时候,杨佩德还是做了修改。
调查的时候,杨佩德就心里有数,如果按照实情禀报,二世子朱孝义将下不了台,朱仕珲也下不了台,他也就下不了台。
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担责任,也就是各大五十大板。
承担主要责任的自然是那个死了的参军尉,李洪涛也要背上越职杀人的罪名。这个罪名可有可无,以李洪涛现在的身份,也就最多受点责骂,无关痛痒。
前后考虑周到之后,杨佩德这才呈交了“调查报告”。
为了尽量缩小影响范围,他没有在堂议的时候交上去,等堂议结束之后才去找了朱仕珲。可有一点杨佩德没有料到,当时朱仕珲的五个儿子都在,连朱孝蕊这个谁都不敢惹的千金小姐也在朱仕珲的书房里。
“看来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朱仕珲看完之后,说道,“军师这几日辛苦了,既然结果已出,军师认为该怎么处置呢?”
杨佩德有点毛了,朱仕珲让他发表意见,那不是摆明了让他当挡箭牌吗?杨佩德还不敢把“皮球”踢回去,道理很简单:朱仕珲不想直面两个儿子之间的斗争,杨佩德不来当挡箭牌,哪谁来?
“主公,微臣认为,参军尉古俊滥杀无辜,强夺民女,危害百姓,罪该万死。典军尉李洪涛擅权杀人,也应负一定的责任,另外……”杨佩德心里那个恼火啊,可他根本就不敢停下来,“下营典军尉顾辉听信谗言,造谣生事,应当受到重惩。”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他知道,此事没完。
果然,杨佩德话刚落音,朱孝义就站了出来。“父亲,李洪涛滥杀军官,难道就只负一定的责任?军师又是如何知道,参军尉古俊滥杀百姓,强夺民女的?”
朱仕珲又点了点头,对杨佩德问道:“军师,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判定古俊滥杀百姓,强夺民女的?”
“微臣不敢乱言,古俊的手下都有交代。另外古俊所杀百姓汤方,所抢民女汤圆圆之父汤郄就在城中,可以当面对质。”
朱孝义一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看来,军师已经查清此事了。”朱仕珲也找到了个台阶,“那么,就罚李洪涛一月军饷,开除古俊军籍,顾辉降为士卒……”
“父亲,孩儿不服!”朱孝义不是不服,是受不了这口气。
顾辉是他的部下,古俊也算是他的部下,现在古俊已死,顾辉被降为士卒,与死也没有什么差别,李洪涛却只被罚了一个月的军饷,这算什么惩罚?
朱仕珲叹了口气,他太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气了。
论作战时的勇猛,朱孝义是五个儿子中最出色的,他还是虎啸军中的顶梁柱。可论心计、谋略,朱孝义根本就不入流。不说别的,此事的情况已经完全明了,到此也算是结束了,其他几个儿子都心知肚白,就算有什么疑问,也不应在杨佩德的面前提出来,不然置杨佩德的颜面于何处?可朱孝义就是理解不到这层意思。这么闹下去,不是要跟杨佩德直接干上吗?暂不说他与杨佩德本来就有矛盾,要是他俩直接干上,朱仕珲这个“大当家”的怎么处?
越想,朱仕珲就越是恨铁不成钢。要是朱孝义多几个心眼,恐怕朱仕珲早就确定他为接班人了。
“父亲。”正在朱仕珲极为为难的时候,朱孝信站了出来。“二哥不服也有道理。李洪涛算是孩儿的部下,孩儿亲自去百市集一趟,查清楚此事,然后再请父亲定夺。”
还是老五懂事啊!朱仕珲暗叹了一声,朝朱孝义看了过去。
“五弟处事公正,孩儿也信得过五弟。”
这是什么话?那杨佩德就处事不公正了?朱仕珲差点苦笑了起来。“也好,这事关系到少下两营之间的和睦,也应该彻底调查。只是,你的伤病……”
“孩儿基本上已经康复了,十多日来都没有离开过节治府与崮梁城,正好出去透透气。”
“父亲,让我陪五哥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朱孝蕊赶紧站了出来。
“这个……”朱仕珲这次是真的苦笑了出来。朱孝蕊还能照顾别人?不让朱孝信照顾她就好了。
“父亲,就让女儿随同五哥一起去嘛。”见到父亲不吭声,朱孝蕊立即使出了撒手锏——撒娇。
“这个……”
“父亲,能有小妹一路陪伴也好。”朱孝信还是主动出来替父亲解围。
“好吧,那你们多带一队亲军。”朱仕珲挥了挥手,“没别的事,你们就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父亲(主公)保重身体,孩儿(微臣)告退。”
——
离开了崮梁城之后,汤郄没有半分停留,连夜赶回了百市集。
“汤大叔,你先去休息吧。”听完汤郄的讲述,李洪涛心里也有数了,“放心,万事有我担着,不会连累到你们。你也数日没有与圆圆、小希、小莹他们见面了,去看看他们吧。”
送走了汤郄之后,李洪涛这才笑了起来。
“李大哥,有什么可笑的?”
“为什么不能笑?”李洪涛立即变脸,做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同时学着一部他前世看过的电影里的主角说道,“难道要板着一张脸,沙哑着嗓子,才显得我很成熟,很严肃,很威风,很有个性吗?”
蒋晟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坐在一旁的水辛逸面无表情,可他明显忍着没有笑出声来。
只有坐在角落里帮李洪涛封衣服的张玉璇“咯咯”的笑了起来,最后还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虽然这事还没完,但是听汤郄所说,朱仕珲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李洪涛收住了笑容。“朱仕珲最多稍微惩罚我一下,好给朱孝义一点面子,然后此事就此了解。”
“可那朱孝义心胸狭窄,极为护短。听说,他与杨佩德一直不和,几乎所有事都要与杨佩德对着干,这次又是由杨佩德负责审理的。”蒋晟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闹到最后,朱仕珲如果无法下台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如果朱仕珲要对付我,汤郄能够回来?”
“这……”蒋晟一下答不上来了。
“安心去睡觉吧。”李洪涛看了眼水辛逸,“你也一样,都早点休息。”
“李大哥,要不要……”
“别要这要那的了,走吧,不要打扰人家小两口亲热。”
赶在李洪涛拿起茶杯砸过来之前,水辛逸连拉带拽的将蒋晟拖出了帐篷。
见到两人离开,李洪涛不免暗暗叹息。
蒋晟心思细密,而且博学广识,绝对是做军师的料。可缺点也同样明显,那就是过于小心,过于懦弱,没有决策能力。当参谋,提供意见,分析局势不错,可真要让他独当一面,那可万万办不到。
水辛逸这人够聪明,有胆色,也有谋略,却对任何事都不太热心。
“小李哥,今天还要练字吗?”
李洪涛一愣,回过了神来。“练,为什么不练?听说卞康那小子已经学会了五百个字,我要再不抓紧,迟早被他超过,到时候他的屁股就要翘上天了。”
张玉璇又掩着嘴笑了起来。
——
天刚蒙蒙亮,朱孝信与朱孝蕊就带着二十个亲兵出发了。
与其他世子出行不同,朱孝信一身平常打扮,除了腰间的那柄佩剑之外,其他的都与富家公子无佯,其实很多富家公子也会随身携带一把佩剑,怎么说也可以拿来炫耀身份。
朱孝蕊也是一身公子哥扮装,就算她是节治使的女儿,可按照风俗,未嫁少女都不应该抛头露面,所以朱孝蕊出门都是女扮男妆。
二十个亲兵也都是平常打扮,没有穿戴铠甲。
出城刚十里,朱孝蕊就一个人策马跑开了。
“五哥,我在前面等你!”
“哎,还是这脾气!”朱孝信也知道这个妹妹的德行,他朝旁边的几名亲兵看了眼,说道,“跟上去,保护小姐的安全。”
“是!”
五名亲兵立即加快速度去追上了朱孝蕊。
一路上,朱孝信的心情都不是太好。并不是因为他的那个从未见过面的部将与二哥发生了冲突,而是沿途遇到的,越来越多的难民。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难民,朱孝信心里很清楚。虽然他还没有到参政议事的年龄,但是这几年来,朱孝信一直在踏访民情,对民间的情况非常清楚。
走着走着,朱孝信突然勒住了马。
“五世子,不舒服吗?”亲兵早就注意到朱孝信的神色不大好,还以为是他旧伤复发。
“不是,我很好。”朱孝信看了眼那些向西而行的难民,“去找几个老乡问一下,他们这是去哪。”
亲兵翻身下马,去拦下了一个带着几个孩子的中年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