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萧珪隔了老远就闻到一阵酒菜香味。他这才想起,自己今天还是早上吃过东西。
“快点开饭,我要饿死了!”
他一边叫嚷,一边大步走向餐厅。
影殊的身影从厨房那边冒了出来,喊道:“先生回来了,赶紧上菜!”
彩蝶和团儿应喏而出,捧着酒菜,如蜂蝶穿花一般,轻盈又快速的走向餐厅。
苏幻云从餐厅里面迎了出来,笑吟吟的说道:“等你许久了,这么晚才回来?”
萧珪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度轻松且舒适——这或许,就是回家的感觉吧!
一顿好宴,酒足饭饱。
苏幻云一边毛巾给萧珪擦嘴,一边问道:“严文胜突然被你派了出去,今日出门,可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萧珪一边砸巴嘴,一边懒洋洋的说道:“大事没有,小事一箩筐。”
苏幻云道:“何不拣一两件小事说来听听,与我解闷?”
萧珪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小湖边,我们边走边说。”
新月初升,波光粼粼。挂着几点灯笼的湖心小岛上,景色宜人并且十分凉爽。
二人漫步走来,萧珪把今天经历的事情,简单说给了苏幻云听。
苏幻云既惊诧又好笑,“都已惊动了宫里,这就是你说的小事?”
萧珪说道:“和此前发生的血色婚宴、废黜太子和一日杀三王相比,它就是小事。”
苏幻云不禁愕然,“这么一说,倒也是……”
萧珪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其实,就是给此前的那些重大事件,画上一记收尾之笔。”
苏幻云道:“所以,你是早已预料到了,宫里会对袁思艺和邢人凤下手?于是,你才会提前做下那些安排?”
萧珪道:“水到渠成之事,哪里还用得着预料?”
苏幻云苦笑,“水到渠成,那也只是对你来说。”
萧珪问道:“我们此前,安插在孟津漕帮内部的细作,还能用吗?”
“怕是不能用了。”苏幻云面露难色,说道:“上次你被抓进监狱,重阳阁也被查封,人心一下就散了。下面的人死的死,逃的逃,还有的投降邢人凤做了叛徒。我们派出的细作,不是被害就是失联了。”
萧珪轻叹了一声,说道:“上峰一念之差,我们多年努力化为乌有,更有无数兄弟万劫不复……此事完结之后,我们再也不给宫里当差。”
苏幻云沉默了片刻,说道:“可是我的那些姐妹,生来只会舞刀弄剑。她们将来,又能做些什么?”
萧珪说道:“嫁人生子,这也是她们生来就会的吧?”
苏幻云笑道:“那便肥水不流外人田。除了云氏姐妹,其他全都嫁给你。如此,可好?”
萧珪一口答应,“那简直好极了!”
苏幻云大笑起来,“你吃得消吗?”
两人聊得正欢,秦洪突然走来,说道:“先生,有客来访。”
苏幻云有点好奇,“什么人,大半夜的前来造访?”
秦洪刚要递上客人的拜贴,萧珪道:“是盖嘉运吧?”
秦洪答道:“正是。”
苏幻云说道:“我记得,你曾对盖嘉运有救命之恩。白天,你在寿王府遇到了他;所以他才会,专程前来拜访你吗?”
萧珪道:“没这么简单——老秦,把人请到客厅。我去更衣,马上就到。”
秦洪应喏而去。
苏幻云说道:“不会是,西域又出了什么乱子吧?”
萧珪微微皱眉,说道:“若无乱子,便不是西域了。现在我只担心……”
萧珪的话嘎然而止,苏幻云却听明白了。她握紧萧珪的手,认真说道:“放心,她一定不会有事。”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待我先去,会一会盖嘉运。”
苏幻云微笑点头,“去吧,别让客人久等了。”
稍后,萧珪来到客厅看到盖嘉运,他还带了几个仆人扛了两口箱笼一起来。
盖嘉运见到大恩人,纳头就拜十分恭敬,还叫人立刻打开了那两口箱笼。
萧珪一看,那里面全是金银珠宝,不由得笑道:“盖将军,哪有行贿,如你这般明目张胆的?”
盖嘉运连忙解释道:“萧公切莫误会。其实这些宝贝,都是帅东家送与在下的礼物。”
萧珪微微一怔,说道:“送你礼物,便就收下。为何又要千里迢迢的,搬到我这里来?”
盖嘉运说道:“萧公是我再生父母,只有我孝敬萧公的份,哪里还敢收受帅东家的礼物?但当时我若不肯收下,帅东家又会觉得我与她见外。所以,盖某只好出此下策了。”
萧珪只是笑了一笑,不再与他计较此事。想来,这也不是盖嘉运今夜来访的重点。
影殊带人过来接下了两箱宝贝,却又原封不动的将它们搬上了盖嘉运所乘的马车。这种事情根本不用萧珪特意吩咐,影殊看一眼他的表情,就已知晓该要如何打点。
过场走完,闲人退散。
萧珪与盖嘉运面对面的坐了下来,对他问道:“盖将军深夜来此,可有指教?”
“不敢、不敢!”盖嘉运连忙叉手而拜,说道:“在下不敢期瞒萧公,实则是……李相公叫我来的。”
萧珪的眉头微微一皱,“所为何事?”
盖嘉运见萧珪神情有变,连忙解释道:“萧公勿怪。此事全赖在下不自量力、贪功冒进,这才落入眼前这般尴尬处境。后又病急乱投医,不巧撞在了李相公手上。李相公这才叫我来找萧公……”
萧珪道:“你还是没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盖嘉运轻叹了一声,说道:“萧公可还记得当初碎叶之战过后,我们一同拟定的那一条,分裂之策?”
萧珪听到盖嘉运说“一同拟定”,心里还算舒坦,至少他没有甩锅的意思。于是答道:“当然记得。”
盖嘉运道:“此计最初十分顺利。在朝廷策封了两位突骑施的汗王之后,若大的一个突骑施汗国被一分为二,彼此不能相容。盖某趁机从中取事,打了几个胜仗还占了突骑施的一些土地。此消彼涨,大唐在西域的势力便也得到了一些增长。圣人因此,对萧公提出的这一条分裂之策,颇为赞许。”
萧珪说道:“分明是,我们一同拟定的。”
盖嘉运连忙赔笑,“承蒙萧公不弃。在下只是跟着萧公,沾了一点光而已。”
萧珪笑了一笑,问道:“后来,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盖嘉运说道:“问题就是,突骑施人打着打着,好像是被打醒了。他们突然尽弃前嫌,又联合在了一起,共同对抗我们大唐。”
萧珪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
盖嘉运轻吁了一口气,“就在不久前。”
萧珪道:“说得具体一点。”
盖嘉运说道:“就在盖某进京献俘的时候,势同水火的两个突骑施汗国突然联合起来,对我安西军发起了突袭。我军防备不足接连战败,一路从碎叶败回了龟兹。此前我们占来的领土,又全被他们抢了回去。”
萧珪眉头一拧,“都已败回了龟兹,那拨换城和阿悉言城,岂不是全都丢了?”
盖嘉运面露愧色,喃喃道:“拨换城,已经没了城池……”
萧珪突然提高了嗓门,“就算没有城池,那里也是安西四镇的枢纽要塞,岂能失于敌手?!”
盖嘉运避开萧珪的眼神,只是惶恐点头。
萧珪看到他这副模样越发来气,问道:“盖将军在京城,待了多久?”
盖嘉运小心答道:“大约,三个月……”
萧珪十分恼火。但盖嘉运毕竟不是自己的下属或是家奴,不好随意打骂。于是他强制稳住了自己的脾气,说道:“三个月的时间,对莫贺达干与乌那合来说,实在太充足了。现在若是有人告诉我,突骑施已然攻占了于阗和疏勒两大军镇,我也一点都不奇怪。”
盖嘉运双眉紧皱一脸苦闷的看着萧珪,轻轻的说了一句,“再不想办法,怕是,快了……”
萧珪恨得牙痒痒,“于是李林甫,叫你来找我?”
盖嘉运听他直呼李相公的名讳多少有点惊诧,小声嘟囔了一句,“李相公与萧公,不是一家人么?”
萧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又觉得没必要跟盖嘉运解释太多,便与他说道:“此乃军国大事,盖将军理应上表奏请朝廷,圣人宰相自有决断。萧某一介闲官,无权过问此等大事。盖将军,请回吧!”
“萧公且慢,容我解释!”盖嘉运连忙说道,“其实在下,早将此事奏明朝廷。后来阁部发了牒书,盖某才会紧急赴京商讨对策。可盖某到了京城之后,却怎么也见不到圣人。李相公倒是见着了,但他老人家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那条分裂之策是我二人一同提出。如今突骑施那边出了问题,还得是我二人,一同负责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