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想要的,是衣服,一件可以——至少在丛林里能够隐蔽他身形的衣服。当然,在身上挂满了枝条树叶之后也能有类似的效果,但那样的话动静就太大了。林子里起风还好糊弄,若是一片平静,那就仿佛是在身上挂着铃铛,边走边晃。
所以他需要一件衣服。维克多不知道这种衣服是不是存在,自己是不是兑换得起。总之,他需要这样一件衣服。
很可惜,没有这种东西。
“你穿件绿色的衣服就行了。”迪尔说,“你还想隐形吗?那不是你现在能够拥有的东西,那种东西至少要有五千神恩以上才有可能获得短时间的局部效果。”
维克多点点头——总之很贵就是了。
“关于你的任务。”迪尔说,“记住,你只能在三天之后的猎场里执行,不能提前,也不能延后,更不能让人抓住你的行踪,看到你的脸,认出你的身份。要用弩,不要用弓。记住了吗?”
维克多有些愣了:“但是,我去哪里买弩……”
“我会借给你。”迪尔随手一抓,便取出了一柄短小精悍的折叠弩来,“任务完成之后,记得还过来。”
维克多按住心中的惊异,抬头望去,只见那柄折叠弩已经打开,但还是能看见折叠的痕迹,收起来大概也就是一根短棍的大小,能够收进袖子里。弩机是用手指扣发的,比寻常士兵们用的用手握发的那一种还要精准一些。弩臂黑黝黝的,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弩弦则是一根结实的粗绳,也看不出材料。
然后他的惊异就压不住了:“借给我……可是……”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都好像是一个刺客组织的老大在布置任务,并且十分贴心。
“你是我选中的人,维克多。”迪尔笑了,“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我……”维克多皱着眉头想了想,索性放开了说,“不是很明白。”
“什么?”
“为什么要让我去刺杀那位克尔加拉德公爵呢?如果是为了阻止旧贵族对国王发难,只要让选民或是神庙出面表达立场就可以了啊!”维克多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现在这种情况才用这种充满破绽的举动?”
当然,这破绽只是维克多刚刚想明白的而已。
“啊,我永远无法让你们安安静静地干活。”迪尔无奈地叹了口气,悬在半空中的身体模糊了一下,“不过也好,总是憋在心里的话……”
说到这里,迪尔沉默了一下,面部似乎是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有了变化:“那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吧。”
维克多仔细听着。
“佛伦斯王室是代替我治理这片土地的人。他们供奉于我,我庇护他们。当然,凡人们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他们只以为我需要他们的供奉,而他们不需要我的庇护。”迪尔说着,变成一把椅子来,“坐下听吧。”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迪尔继续说道,“无尽森林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不清楚,但我清楚。我的信徒们很快就要面临新的考验,一场比过去几十年都要猛烈的兽潮就要爆发了。佛伦斯必须保持稳定与统一,绝对不能有任何没有意义的内耗。那些对爱德华有所不满的凡人贵族,就让他们去死吧。”
维克多知道爱德华是国王陛下的名讳。头一次听见有人叫出来,倒是有种陌生的感觉。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不着痕迹地把那个带头的家伙给干掉。”迪尔说,“至于之后的事情,只要你按照我的指示去做,就不用担心。”
这一点维克多能够明白,无非是找了替罪羊之类的。
“还有。”迪尔顿了一下,突然说,“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立刻回艾诺待命。我会安排的。时间紧迫,维克多,想办法提升自己吧!”
说完,留下那柄弩,迪尔就此消失不见。
“等等!”维克多起身喊道,随即被脑海里迪尔的声音给止住。
“你以后会明白的。”迪尔说,“现在,去准备任务吧。”
然后,连椅子也消失不见了。
“猛烈的兽潮……”维克多重新咀嚼迪尔的话,想起了那场诡异的兽潮,神色严峻,“绝对不能让那些怪物再攻破防线!”
他的眼前闪过父亲慈祥的面容,猛地捡起地上的折叠短弩,细细摆弄,研究起来。
折叠弩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无非是力道更大一些而已。维克多上了几次弦,又轻轻松开,感受弩臂的强度,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若是一柄如此大小的短弓能有这种力道,自然是十分喜人的,但弩不同。那种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掰开的硬弩,射出来的弩矢也不一定能比维克多的紫杉木长弓射地更远。维克多在圣战战场上也是见过弩矢的威力的,近距离确实强大,但远一些就有些乏力。狙杀克尔加拉德公爵的时候必然是要躲远一些的,这么小巧的弩能行吗?
折叠弩的弩矢也是一样的精巧,插在弩臂两侧,一边一支。维克多拔下一支来,掰了掰,足够坚硬;试了试箭簇,足够锋利,似乎还淬着毒药,也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反正维克多是没兴趣尝试一番的。他收起了整支弩,藏在袖子里,离开了神庙。
维克多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圆月挂在天际,佛罗伦蒂诺灯火通明,同往常一样。他用一枚弩矢在佛罗伦蒂诺边上的森林里试射了一个下午,惊讶地发现这弩的力道比想象中的要大上许多,也要精准得多,稍加练习就能在四十步的距离上瞄准射击,指哪儿打哪儿。但终究没有长弓用的顺手,上弦要用的时间也有些长。所以维克多并没有萌生改换武器的想法。
相比于弩,那枚弩矢更让他惊讶——反复射入树干达百十来次之多的一支弩矢,竟然没有一点裂纹和变形!这就是神力吗?
无论如何,这一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维克多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城里,然后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回了家。
索兰特果然在家。
“你终于回来了!”索兰特是迎出屋子的,显得很激动,“快给我看看,你买了什么?”
维克多想起神庙里看到的那些贵的离谱的装备,脸皮抽搐了一下,说:“你身上的铠甲和那柄斩杀者巴巴罗萨都是神赐的,那么在乎神庙里的东西干嘛?”
“那不一样。”索兰特大手一挥,“神庙里的东西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我一直很好奇……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维克多一摊手:“什么都没有。进去说。”
带着一脸不解的索兰特进了屋子,关上大门,维克多转过身来道:“东西……”
他本来想说“不怎么样”的,但转念一想,自己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优秀猎人,便改口道:“都很不错,但太贵了,我买不起。”
“贵?”索兰特愣了一下,显然这是他过去所不知道的。神话与传说之所以引人入胜,就是因为他们脱离了肮脏的金钱。
但贵就贵吧。索兰特追问道:“毕竟是神庙的东西,到底有多贵?”
“别的记不清了,有一柄长剑……”维克多比划了那一把八十个第纳尔的剑,“……完全比不上你的斩杀者巴巴罗萨。”
索兰特被吓到了——他过去知道父亲留下的剑很珍贵,但没想到珍贵到了这种程度。
“这真是……”索兰特抚摸着腰间长剑,“……太慷慨了!”
他禁不住开始想象,自己的祖先究竟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才得到了如此厚重的奖励。另一方面,为什么自己的家族始终都只是徘徊在骑士与男爵子爵之间?
“难道那些公侯们的祖传神器还要强大?”索兰特胡思乱想起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睡觉了。”维克多伸了个懒腰,装作不经意地说,“明天我打算去边上的树林里打猎。一个月没动了,我怕手上生疏了。”
“哦,好的。”索兰特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你去吧。”
他对打猎毫无兴趣,索兰特更喜欢与充满挑战的对手正面厮杀。
——至少也要比几只野兽更有挑战,比如兽潮的怪物。
“难道是独自一人斩杀了深渊的恶魔?”关于先祖伟业的胡思乱想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