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自由射击状态的弩手们已经知道要瞄哪儿了。当第八名重甲步兵哀号着倒地的时候,至少有五枚弩矢射中了狂暴兽人的脖子。
弱点攻击,不是吗?
那五枚弩矢偏移了些角度,徒劳地追赶其他射偏了的同伴了。
“嘶!”狂暴兽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鸣,手中长戟往地上一顿。那剩下的几名重甲步兵竟有一半倒退了一步,仔细看去,这几人的脚下都在发抖。
“重步兵,后撤!”那军官又下令了,声音依旧沉稳,“第一队压上!第二队!压过来!”
这次命令执行地就有些含糊了。重步兵自然是以他们最快的速度倒退着撤回来,弩手举盾的步兵也在第一时间合拢了阵型,但却是慢慢地向前挪,不像一开始那样步履坚定,一往无前,仿佛是畏战了。狂暴兽人背后的那一群人也是一样。从维克多的角度看下去,后排的士兵甚至有打算站着不动的。
“真是……”维克多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算了。”
他想起了在杰鲁斯兰城下的那个穆赫拉人的使徒,那个浑身冒火,一样刀枪不入的男人——听声音是男人没错。面对这种敌人,想要不胆怯也是有些困难的……
士兵们犹豫不前,怪物可没有顾虑。只见它挺着长戟就冲了上去,一下砍在一张大方盾的边缘。那盾牌质量当真过硬,只裂开了一个小口,伴随一身轻脆的断裂声,倒是没有立刻碎开。但那怪物旋即又是一下,准确地斩在之前的位置,一下就劈开了盾牌。那长戟的斧刃一路向下,前边的枪尖也是一路划开了盾牌后面那士兵的脸庞,带出了一只眼珠,留下一路的血水。
“啊!!”那士兵立时撒了手,“啊!!啊!!”
他倒在地上,手捂着空荡荡的眼眶,翻滚着,抽搐着。兽人并没有理会对方的惨叫。它手中长戟左右开弓,两下横扫,顿时就打穿了阵型。周围士兵的长剑一下下捅上去,却毫无收获。狂暴兽人的鳞片比最结实的钢鳞甲都要解释,那么多剑刺上去也没有碎裂。那怪物的肉向下凹陷了许多次,却似乎一点事儿都没有,仿佛那些刺击只是蚊子叮咬一般,不痛不痒。
“快,你!”那军官终于也慌了神,拉过边上一个士兵喊道,“快去叫支援!去神庙!这个怪物我们对付不了!”
城防军的士气开始有些崩坏了。算到现在,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自己这边就已经死了那么多人。重甲步兵砍不动,长剑刺不动,就连弩近距离的射击也被那诡异结实的铠甲挡在外边。狂暴兽人已经突进了阵型,后排已经有士兵扔下了武器逃跑了。一名弩手绝望地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怪物,紧紧闭上眼睛,对着前面按下了扳机。
“嘶!!”那怪物仿佛是吃痛一般地叫着,倒退一步。周围的士兵和那闭目等死的士兵定睛一看,那弩矢竟然击碎了一片怪物胸口的鳞片,软软地挂在上面。墨绿色的血液顺着怪物鳞片碎裂的地方流下来,竟然是受伤了。
维克多在楼顶上看着,挑了挑眉毛。他的长弓已经搭上了箭,只等那怪物回眸定住脚步的一刹那就能引弓发射。
“受伤了?”他只从背后看见那怪物停住了进攻的动作,“难道是被射中了眼睛?”
显然不是。围在怪物周围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有两三个做了长戟下的冤魂。那狂暴兽人被胸口的伤痕激起了凶性,攻击的速度又快了几分,手上的力道也更大了,砍对了位置,之前那种制式的方盾竟然是一下一个,连同后面的士兵一起斩开。一时间血沫飞溅,肢体横飞。这支近百人的正规军队竟然就被这么一个狂暴兽人给打得死伤惨重,差一步就得溃不成军。
“这就是狂暴兽人?”维克多在屋顶惊地倒抽一口凉气,“北边的人每年都是怎么防守下来的啊!”
街道尽头有嘈杂的声音响起,维克多循声望去,原来是援军。十个骑着披甲战马的锁甲骑士,个个带着水桶一样的头盔,遮蔽住了面容。他们的手上握着约有两人多长的骑枪,带护手的那种。另有三十名骑马的侍从跟在后面,身上是硬皮甲,头上是尖顶盔,手中握着的也是与骑士们一样的长枪。维克多并不知道这是用来给他们的主人替换的,他只觉得一种十分震撼的感觉铺面而来——四十名骑兵!在这街道上仿佛是铺天盖地一般。
“禁卫军来了!”之前的军官喊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变调,“再坚持一会儿!听我指挥!”
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双手握着:“所有人围上去!弩手!靠近了射击!”
说着,追上一名逃兵,一剑将他砍倒在地,又对着地上还在动弹的身体补上一剑:“围上去!谁想逃跑的就先过我这一关!援军马上就到了!”
禁卫军的骑士们是从另一边过来的,几匹马的蹄子上染着些鲜血,显然是刚刚杀过逃兵。城防军的士兵们估计了一下形势,加上又有援兵赶到,立刻鼓起了仅剩的勇气,重新围了上去,用血肉之躯延缓狂暴兽人的攻势。几个在恐惧中爆发出惊人意志的弩手也冲到了前面抄着弩抵近射击,却都被吃过了亏的兽人避让过去,顺带或扫或刺,或是干脆一抓下去,结果了性命。
“前面的人让开!”
终于,从骑士那边传来了宛若天籁一般的喊声。城防军的长官立刻如蒙大赦一般地高声喊道:“撤!撤!散开!禁卫军要冲锋了!”
说话间,那些骑士已经开始加速起来。他们拉开了马距,五人一排,彼此间隔开一个半身位,队形整齐地冲了过来。他们的骑枪慢慢放倒,身子也渐渐伏低。那狂暴兽人回头一看,又是“嘶!”地一声,手中长戟紧握,立在原地,也不去管那些逃跑的士兵,一双黄色的眸子紧紧盯住越来越近的骑士,嘴巴半张着,一根墨绿色的舌头伸出来舔了一舔。
“还是分叉的!”维克多咧了咧嘴。他的视线在兽人与骑士的身上来回切换着,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这里好像没他什么事了。
怎么可能。
骑士们的长枪已经放下,中间一名骑士对准了兽人,边上的骑士则封死了其余的角落。无论狂暴兽人想要跃到哪一边来让过枪尖,横斩马匹,都会被另一柄长枪刺中。
但兽人并没有让开。只见它突然向着骑士们冲来,手中挺着长戟,待到靠近的时候,猛地矮下身子,几乎是横躺着从马脚下翻滚过去。马蹄踏在它的身上,就好象踩上了一块突起的大石头,顿时崴了一下,不等到底,就被地上那不知疼痛的兽人抓住了后腿,立时停下了,将背上的骑士甩了起来,只剩一只脚还在马镫里踩着。那骑士一下子懵掉了,还没能起身,就被兽人一脚踩住胸口。透过条形的观察孔,他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那兽人将手伸向自己的脖子,然后……
没有了。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看见那骑士脑袋一歪,因为喉骨断裂而亡。
第二批骑士开始冲锋了。隔着头盔,维克多看不出他们的表情,但这一批骑士都把骑枪放地更低了,几乎就要蹭到地面,并且在兽人腹部与小腿的高度上下摇摆。那兽人也不慌张,俯身拾起了之前那骑士丢下的长枪,单手握着,捏在平衡点上——也就是骑士们握的地方,摆出了一个投掷的姿势。
“不好!小心!”冲锋的骑士中有一个大喊起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怪物竟然能把沉重的骑枪当作标枪使唤。虽然对方还没有投掷出来,但根据刚才观察的结果,它确实有这个能力。一众人将长枪重新竖起来,带住缰绳,齐齐调转马头,往回而去。那怪物见没了目标,便放下了架势,扭头望向已经冲过去的四名骑士,口中发着“嘶”的声音,仿佛是在挑衅一般。
维克多看不下去了。
“如果这就是狂暴兽人的实力的话。”他轻声说,“那这场保卫人类的战争还真是令人绝望啊!”
说着,维克多又摸出一支箭,用拇指与无名指捏着,软软地垂下来。他食指与无名指扣住弓弦,缓缓拉开,瞄准了那狂暴兽人的后脑勺,凭着直觉与经验留了一些提前量,然后骤然松开。羽箭疾速朝着狂暴兽人的后脑勺而去,正中靶心。这一箭颇有成效,至少动静比刚才那些弩矢都要大——那颗像人类一样圆溜溜光秃秃的青灰色脑壳发出了一声脆响,然后猛地超前一冲。待那兽人愤怒转身的时候,维克多的第二箭也射出来了。
正是他之前扣住的一支。仗着就在手边,维克多发挥出了极限的速度。
这一箭,射中了兽人的眉心——它在最后关头晃了晃脑袋,刚好让过了自己最致命也是最柔软的所在。
“嘶——”这是充满威胁的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