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推开千殇,头脑好像顿时清醒了,我跪在地上说道:“陛下,奴婢也喜欢荣华富贵,也知道承认下来立刻就能受到陛下宠爱,但奴婢不能说谎,冒充皇后娘娘的罪名,奴婢不敢承担。”
静,死一般的静。
千殇什么都没说,这让我无比紧张,但我不敢抬头看他。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我跪得腿都麻了,冰寒之气渗入膝盖,我觉得有点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千殇这才牵住我的手,扶着我站起来。
我抬眸看他,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但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的,他尽量没有用君王的霸气来压制我,“你不记得了没关系,留在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
可能是烟纱的死给千殇太大打击,他怎么也不肯相信我的话。
确实,我的借口也是牵强,凭空冒出来,什么身世都说不清,还被烟纱唤作“夏蝶”,处处都是疑点。千殇失去挚爱本就痛不欲生,突然找到替代品,刚好可以当做感情寄托,转移痛苦,就算我是假的又怎样,反正真的已经彻底失去了。
但我怎么能答应做魔尊的妃?
就算说谎也不行,那绝对是我人生的污点!
我坚持说道:“陛下,你认错人了。”
“蝶儿,你再住回福寿宫好不好?”
“我真的不是……”
“我差人照你以前的喜好布置,你喜欢毒蛇虫蝎,我辟了毒池专供你养它们,你喜欢精细暗器,我派人寻觅世间精妙兵器,你来随我看看,你肯定喜欢的。”
千殇好似活在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听我否认。
这已经与我的真实身份无关了,是他希望我是虚蝶。
是有受到多大的打击才会变成这般偏执到疯狂的模样。
千殇拉着我想往外走,我用力甩开他,“陛下,我说了我不是虚蝶,您说的这些喜好,我一个都不喜欢。”
千殇沉默片刻,问:“是赦儿吗”
我愣了一下:“什么?”
他盯着我,重复道:“我说你心里的人,是赦儿吗。”
千殇的眼眸平静无波,但我很清楚,这个问题有多难回答。承认势必会激怒他,否认,那就等于把我的挡箭牌生生毁掉。朔月赦是我唯一的挡箭牌。
我抿着唇,沉默了很久很久,轻声说:“太子那么好,奴婢不敢妄想……”
千殇脸色微变,他显然是明白了我言语中隐含的涵义。
他松开拉我的手,语气突然冷下来:“你身份可疑,就算喜欢赦儿,我也不会答应他娶你。总不能让人知道太子妃是个无父无母的丫鬟。”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但虚蝶不一样,她原本便身世显赫,你若愿意放弃赦儿,我便宣告你是虚蝶的转世,你跟在我身边名正言顺。你若是一意孤行,只能终生做个伺候别人的丫鬟。你自己好好想一下。”
千殇话音刚落,突然无数冰棱平地而起,变成牢笼将我与千殇围住,他视若无睹,转过身,直接穿过冰棱走了出去,我却不能跟出去。
那冰棱对千殇如同空气,对我却如同钢铁。我抓住寒气入骨的冰棱,发现那冰极为坚硬,若不用法术绝不能碎开它。
千殇在外面望着我,那种眼神,说不出是疑惑还是怜悯。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拒绝,没有女人会拒绝做魔界帝后。”
我道:“烟纱跟您那么久,也没有成为帝后。”
“你为什么一直提起烟纱,我说过了,我爱的是你,蝶儿,你不用总是试探我。”
千殇转过身,他高大的背影被碧蓝的冰湖映上浅浅的蓝色,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
“我明日再来看你,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答复。”
话音刚落,他的背影突然化作无数黑鸦四散飞起。
千殇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只留下那些黑鸦落在冰面上,绿幽幽的眼珠分外渗人。
我脚下是虚蝶的尸体,身边是监视着我的黑鸦,周围全是寒彻心扉的冷气,要是普通女子,留在这里不被吓死也要被冻死。千殇可能怀疑我并没有外表看到的那么纤弱,所以丝毫不怜香惜玉。是要用这种手段逼我就范吗?
我抓住冰棱想要摧毁它,但真气稍一泄露,就会被冰棱吸食进去。
这是什么邪功!
黑鸦发出沙哑的叫声,仿佛在嘲笑我。我心中烦躁,一扬手,袖间飞出雪白的羽毛,穿过冰棱飞速射出,顿时响起一片乌鸦嘶叫声,无数黑色羽毛飞散在空中,那些绿幽幽的荧光全都消失了,洞穴里又变得静谧无比。
我唤出御龙剑,将剑插在冰棱中间,黑色长剑一下子变大,撑碎了坚硬的冰棱,冰块碎片散开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宛如千万宝石散落。
洞口处闪过一道暗影,我戒心顿起,握住御龙剑望向门口。
没想到居然是朔月赦。
他手持长剑,剑上还在滴着血,一路走来滴得冰面上星星点点。
看到我安全,朔月赦松了口气,“我终于找到你了。父皇怎么会带你来这里。这儿可是禁地,连我都被门外的侍卫拦住了。”
我嫌弃地踢开脚下黑鸦的尸体,道:“他以为我是虚蝶的转世。”
朔月赦怔了怔,迟疑着说:“九歌,其实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
“什么?”
“当年没了灵芝,我怕父皇绝望之下杀了夜阑,便找了占星师谎称虚蝶终有一日会化名为蝶转世而来。给了父皇最后一丝希望,这件事烟纱也知道。”
我皱了皱眉,难道烟纱称我夏蝶就是想让千殇误会我的身份?
她怕夜阑没能顺利逃脱,怕她死去以后没人再保护夜阑……
所以,她利用了我。
朔月赦拉住我的手,“九歌,你必须要离开这里。”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朔月赦愣了愣,“怎么了?莫非你愿意做魔尊的妃子?”
他的手很温暖,好像一道光,让我差一点沉沦,但我最终还是很清醒地甩开他,望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忘了我为什么来魔宫吗?”
朔月赦的表情僵了僵。
“天命石……”
“你把天命石给我,我就走。”
“你为什么要那颗石头……”
“当然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不能让千殇得到天命石。朔月赦,你将来会成为魔君,我们合作,到时候天下一派和平,再也没有什么仙魔之别。”
即使我在说谎,我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字字真心。
朔月赦的眼神有些迷茫,他喃喃说道:“那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我隐晦而暧昧地答道:“到时候,你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
朔月赦垂下眼眸,眸心闪烁着碧蓝的波光。
他的声音轻若无声……
“可以后还有很久很久……”
我有些不耐烦了,“那你要什么?”
朔月赦突然指了指他的脸颊:“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我愣在那里。
尽管他说出这样的话,却没有半点风流之色,他痴痴望着我,绝美的面孔近在咫尺,肌肤白净无瑕。那纯净的眼神清晰衬托出我的虚伪。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突然一阵抽痛。
“九歌,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你了,但我还是会想你……”
“够了,只是交换条件对吧。我答应你。”
我揽住他的肩,踮起脚尖,快要吻住他的脸颊时,朔月赦突然转过脸,我的唇就这样印在他的唇上,那温热的,柔软的触感,让我的心跳一下子暂停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我回过神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但朔月赦箍住了我的手腕,我的手扬起在半空,动弹不得。
朔月赦一点儿都不生气,他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弧度完美的薄唇如同盈着露珠的玫瑰,满满都是诱惑,“九歌,消消气,今晚我就把天命石给你。”
朔月赦的话立刻把我拉回现实。
这个吻只是交易的一部分,各取所需,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用冰凉的手探了探滚烫的脸颊,努力在心里说服着自己。
朔月赦施了个法术,碎冰块重新聚合成了牢笼,他又用乌鸦的尸体做成了一个女子,坐在冰棱中一动不动,从背影看去和我一样,可那只是没有生命的人偶罢了。
“今日亥时,你在魔宫后山木须崖等我。”
最后响起在我耳边的,就是朔月赦的这句话。
木须崖上阴风阵阵,连月光都是诡异的绯红色。
我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碾碎了指尖的花朵,红色的花浆染在手指上,宛如鲜血。
寂静中突然响起草叶簌簌之声,我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到朔月赦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微有些踉跄不稳,脸色也有些苍白,素白衣角有着鲜血的痕迹,但他还是在对我微笑,他说:“九歌,我找到天命石了。”
摊开手,那颗石头静静躺在朔月赦手心,雪白雪白,流淌着温润如水的色调,我伸手接过天命石,感觉到原先的妖气与杀气已经不复存在。
已经被炼化了么。
魔尊倒是帮了我个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