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习惯了他们的反应，若无其事地问丹心：“怎么回事？”
丹心显然有些着急：“师姐，你可算来了。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他唤我为师姐，虽然我入门较晚，但我拜师时已修得真仙，与他们不在同一级别，除了宋逸景和沐云箫，其他人都尊称我为师姐。
“你慢慢说。”我拍拍丹心的肩膀，让他冷静下来。
“我在这里呆了数日，实在找不到原因，就见镇上人一个个人病重死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妖物如此厉害，敢在我面前行凶。大家很恐慌，都不信我了。”
我四处打量了一下，也有些不解，“我看这镇子好像没什么妖气。”
“对啊，就是这样才找不到原因。师姐，你说，会不会是瘟疫？”
“你带我去看看那些得病的人。”
丹心带我去了一座用木头搭建的简易大棚，地上铺着白布，上面躺了不少人。出乎我意料，没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全都表情呆滞，身体瘦如麻杆，好像被吸食了精血。要不是近看发现还有气息，我以为整个棚子里都是尸体。
我扫了一眼那些人，疑惑地问：“怎么都是男人？”
丹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退出棚子，看到周围布满结界，半圆形的光罩散发出微微荧光，让寒冷的冬夜多了些温暖。其实大多数人害怕被传染瘟疫，就算没有结界也不会闯进来，只有受害者的妻儿老小在外面徘徊，远远传来悲痛的哭泣声。
我问丹心：“村里最近没发生过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吗？”
丹心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没有……”
“晚上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吗？”
“也没有……”
“有搬来什么陌生人吗？”
丹心再次摇头，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镇上新开了一家药铺。”
“哦？”
“因为开老板娘非常漂亮，很多男人即使没病也会去药铺抓药……”丹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浮现一抹红晕，“我也去看了看热闹，老板娘果然绝世美貌，不过那些药……不适合我……”
他言语之间吞吞吐吐，很是蹊跷，我奇怪地追问：“什么药？”
“这……”丹心犹豫很久，脸越来越红，背过身不敢看我，声音轻得我差点听不见，“其实和裕江镇发生的事没什么关系，我也就是想起来了，顺口一说而已。师姐你长途跋涉，累了吧，我带你去客房歇歇……”
丹心正要走，我拉住他：“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好了，顺便抓副药研究一下。”
“不行的……那……那个是……”
丹心欲言又止，额头上都是汗。
我望着他，耐心地问：“到底是什么？”
丹心左右看了看，确信无人偷听，红着脸小声说道：“是……壮阳的药……”
“啊？”我惊讶得声音拔高，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嘘，师姐你小声点儿！”
丹心跺了跺脚，连耳朵都红透了。他转身就走，我跟在他身后，突然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有趣，“你带我去看看那老板娘吧，我想知道什么人能迷得你失魂落魄。”
“师姐，你别乱说，我才没有被迷住！”
丹心着急地解释着，我假装没听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有这心思没什么丢人的，丹心师弟一表人才，不愁找不到贤妻。”
丹心停住脚步，哀怨地望着我，“师姐，你别乱点鸳鸯谱了。人家老板娘又不是寡妇，你要是见了她相公就知道，那才是真正的一表人才呢。真不知道这么相配的一对璧人怎会出现在裕江镇。我见他们的时候，只觉惊艳，没别的想法。”
丹心很认真地在对我解释。
他向来不会说谎，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整个东虞，丹心与宋逸景关系最好，所以连带着，对我也很恭敬。我能看出丹心并不是假意讨好，便也把他当朋友看待。
“好好好，那我光去看看她，不取笑你了。”
丹心这才带我去那间药铺。
远远看去，那只是一间古朴的小铺，褐色的牌匾上写着“回春堂”三个大字，店门开着，我隐约看到柜台后坐着一个身穿紫纱的貌美女子。最近镇里不太平，到了夜幕落下之时，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她却开门做生意，确实有古怪。
也许是为了避嫌，丹心根本没有正眼去看那女子，他左右望了望，皱着眉说道：“师姐，我就奇怪了，为什么镇上一点儿妖气都没有呢？”
我眯了眯眼，抽出手中的御龙剑，“你确定，真的没有妖气吗？”
丹心愣了一下。
我伸出剑，用剑尖轻轻触了一下面前，空气中出现了一小片涟漪，由我的剑尖开始迅速扩散，那是被我击碎的结界，刹那间妖气狂放肆虐，冲破天际。
丹心表情凝重，他也是很少见到这么强悍的妖气。
店里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结界被毁，站了起来，我们隔空对视。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我却觉得似曾相识。
我收回剑，大咧咧地走进药铺，越走越近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女子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妩媚妖娆的脸，眼角上挑如猫，眼眸莹亮，柔嫩的唇宛如盈着朝露，一颦一笑都像是勾引。别说男人，连女人看了都会惊艳万分。
当然，前提是我不认识她。
可惜我认得她。
她是兰钰，我亲眼看着死去的兰钰。
短暂的惊讶过后，我掩起了真实情绪，手指关节敲了敲柜台，若无其事地说道：“老板娘，给我抓副壮阳药。”
身边的丹心一脸震惊，脸上又红了。
兰钰看了看我腰间的佩剑，眼神里多了些戒备。我不知道她认不认得御龙剑，但很显然，她不认得我。也许是我轻易击碎了结界，让她感到危险。
“哟，我这是走了什么运，有生之年居然看到有姑娘来买壮阳药，还是这么貌美的姑娘。平时那些男人过来啊，都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呢。敢问姑娘是为自己相公买吗？这种事情，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好意思让媳妇代劳。”
兰钰脸上挂着笑，声音娇滴滴的，异常好听。
我看着她飘逸紫纱上金丝绣出的梅花，袖口下露出凝脂般白皙的肌肤，手腕上戴着贵重的雕花金镯，这都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我问兰钰：“你……不记得我了吗？”
兰钰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盯着我打量，好像在仔细回忆，但眼神中只有迷茫。我看到她一只手藏在柜台下面，不知在摸索什么。我屏息凝神，耳中听到木塞被拔出的极细微的声音，然后，空气中散出一股药粉淡淡的气味。
其实这种毒药对我来说作用不大，我也可以从容躲开，所以并不担心。
我只是不理解她眼中的惊讶与迷茫。
我曾与夜阑重创她，此等奇耻大辱，她怎么会忘记？
莫非……
她真的是替身？
丹心也察觉到危险，紧张地揪了揪我的衣角，我莞尔一笑：“啊，是我记错了，还以为遇到了故人呢。仔细看看，怎么可能，老板娘比我认识的那位姑娘美多了。”
兰钰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呵呵笑道：“您说笑了。我和相公刚刚搬来，人生地不熟，在这里开间药铺做小本买卖，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抓药。”
兰钰转身拉开药柜上密密麻麻的抽屉，无比娴熟地抓药称重。
我趁机打量了一下四周，令我意外的是，屋内虽然妖气冲天，却不是从兰钰身上发出的，像她这样修行高深的妖魔，并不会轻易发出如此明显的妖气。
这就有些蹊跷了。
我对丹心使了个眼色，他也知道事态严重，神色愈发凝重。
兰钰称好药，包在纸袋中，转身将纸袋递给我，脸上依旧是娇美如花的笑容。
“姑娘，这药你每日晚饭后煎煮，三碗水煮成一碗水，给你相公服用。”
“知道了。”
我将药包递给丹心，却没有走的意思。
兰钰笑望我：“姑娘还要点儿什么？”
我问道：“你刚说，你是和你相公一起搬来的？”
兰钰脸上浮现一抹娇羞，点了点头，眼里满满的爱意。
我道：“这裕江镇平时没什么外人，你们夫妻搬来以后，大家议论纷纷呢。”
“议论什么？”
“他们都说你们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兰钰掩唇而笑，看起来很高兴，这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我往柜台里面看了看，药柜旁边有道小门，挂着藏青色的碎花半帘，里面静悄悄的，从门帘下面没看到屋内有人。
“老板今天不在吗。还想见识一下呢。”
“他呀，也该回来了。”
正说着，我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回过头，我看到了兰钰的相公。
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我们都惊呆在原地。
是朔月赦。
怎么会是他？
他依旧一袭白衣，俊雅如谪仙，进门的时候衣袂随风微微浮动，好似阳光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他的模样比初见时成熟了些，不再是那个温雅的少年。但他依旧是绝世完美的朔月赦，白衣衬得他肤色如雪，那是最适合他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