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的眸心闪动了一下,“大夫说,我娘大限将至……”
我疑惑地望着他,“毒不是解了吗?怎么会这样……”
“常年被关在那种地方,对她身体造成很大伤害,即使解了毒,身体还是一样。大夫说我娘最多只能撑几十年。对你们来说,几十年已经是很长的寿命了,对我们来说却是离死不远。况且这几十年,也需要日日用药调理……”
夜阑抬眸看我,墨黑色的眸子里波光流转,逐渐溢出泪来,他的声音甚至开始哽咽,“对不起,姐姐,灵芝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抿着唇,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就算心里有气,现在也已经发不出来了。
“好了,别哭了。”
我将手中的锦帕递给夜阑,他愣了一下,并没有收。
我这才发现锦帕上面都是血,看起来确实污秽不堪。我刚要收回锦帕,夜阑突然握住我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姐姐,你原谅我了吗?”
他的手软软的,比我的手大不了多少。看着他童稚的面孔,我心里一软,说道:“这次我原谅你,如果以后你还骗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信你!”
夜阑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知道了……”
马车停在一处大宅门前,院落里果然是茂密的竹林,翠绿的叶在风中轻颤,空气里飘飞着清幽的竹香。我之前就在这里调养,对一切都很熟悉,我怕露出破绽,一直跟在夜阑身后,假装从未来过。
夜阑与我一起将朔月赦抬到床上,取出灵芝,“姐姐,我去煎药了……”
他话音未落,突然觉得不对劲,“咦”了一声。
我心脏猛地一跳,扭头看他,还以为出了什么纰漏。
夜阑疑惑地研究着灵芝:“这灵芝上怎么有个牙印?”
“我咬了一口……”
我别开脸,不知道为什么脸有点烫。
夜阑盯着我,好奇地猜测:“不会是想偷吃吧……”
我没好气地说:“我拼了命找到的,尝尝都不行吗?”
夜阑忍住笑,“行,当然行。姐姐尝出什么味道了吗?”
“硬梆梆的,反正不好吃……”
“这灵芝成熟以后坚如磐石,需要熬煮制药才能服用。”
“我当然知道,我没想要吃,我只是尝一下……”
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没常识。
夜阑掩唇而笑。
我们的关系,突然之间异常和谐。
夜阑叮嘱了我一些事情,便亲自出门煎药,留我一人照顾朔月赦。
朔月赦的伤势真的很重,我不忍直视,只能用些外伤的药粉洒在他撕裂的皮肉上,先帮他止血,尽管我的伤口也很疼,但与朔月赦比起来真是轻微很多了。
过了好几个时辰,夜阑才回来,手里端了碗药,浓稠的黑色药液有种熟悉的芳香,我扶起朔月赦,将药碗递到他失血过多的唇边。
朔月赦这时已经有了知觉,可能他也嗅到了那股灵芝的芳香,本来准备喝药的唇突然抿了起来,他抬眸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哄他:“张嘴,喝点药就好了。”
朔月赦无力地说:“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差点死了!”
“我真的没事……本来去找灵芝,就是为了给你……”朔月赦的声音那么虚弱,我需要用耳朵贴近他的唇才能依稀听到,“九歌,你也受了重伤,却一直在照顾我……这碗药……给我也是浪费,你喝吧……”
我无奈,只得提议道:“那我们一人一半。”
话刚说出口就被夜阑否决了:“不行,这株灵芝已经分了两份,另一份我给了我娘。剩下的,若你再和朔月赦分食,功效又会打折。不如一人独占。”
我皱起眉。
这可怎么办?
虽然我也知道,若我再喝下这碗药,我的修为又会提高许多,但我怎么能用朔月赦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利益,这种念头根本不该存在!
我略一思忖,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
朔月赦眼底掠过一丝欣慰,然而下一刻,我突然欺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朔月赦震惊地望着我,他的嘴唇很软很软,但此刻不是享受的时候。我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将药液一滴不剩地灌入他口中。
朔月赦挣扎着,却让我搂得更紧,直到那些汤药全部被他吞入,我又喝了一大口,用刚才的方法再次渡到朔月赦口中,根本不容他拒绝,况且他那么虚弱,也无力拒绝。就这样我将整整一碗药都灌入了他口中,然后放开他。
朔月赦满脸通红,嘴角还沾着黑色的药汁。
我凑近他,舌尖轻轻掠过他的嘴角。
微微苦涩,又带着点儿动人清香,好似罂粟一般令人上瘾。
我的心跳如擂鼓,我甚至觉得朔月赦可以清晰听到我的心跳声。
也许终其一生,我也不能像现在一样,吻得如此理所当然……
我的脸颊滚烫,我知道我的脸一定红成了苹果。我松开朔月赦的肩,将药碗放到一旁,面无表情地说道:“好了,我们都喝了药,会很快好起来的。”
朔月赦脸颊通红,倒是让苍白的肌肤多了些气色。
“咳咳……”夜阑在身后故意咳了两声,“你们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
听到他的声音,我觉得有些尴尬,回头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哦,你还在这儿啊……那个,你娘的情况怎么样了?”
夜阑笑盈盈地说道:“谢谢九歌姐姐关心,我娘没事了呢。”
我将空碗递给他:“那好,你去把碗洗了,休息一下。”
夜阑接过碗,小声嘀咕:“是怕我妨碍你们吗……”
“你在想什么,朔月赦需要休养。”
“姐姐你也受伤了,我让大夫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夜阑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回事。我站起身,四肢酸痛僵硬,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夜阑带我去了隔壁房间,唤来大夫,为我的伤口清理上药,然后帮我包扎起来。
我趴在床上,任大夫处置,并没有避讳夜阑。
处理完毕,夜阑帮我披上被子,丝绸质感滑过我的肌肤,那是极其温柔绵软的感觉。我觉得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耳边突然传来夜阑疑惑的声音:“九歌姐姐,你为什么不吃灵芝。你不想长生吗?”
看来他还是没有打消怀疑。
我避重就轻地答道:“我修仙不就可以长生了吗?”
“可你不能再去东虞了……”
“为什么一定要去东虞?靠我自己不行吗?”
夜阑沉默了一下,叹道:“很难……”
我心里有些烦躁,为什么现在要提起这些事情,就不能让我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吗?夜阑说的话我都知道,只是我一直不愿去想,仿佛不想,事情就不存在……
“九歌姐姐,老实说,你自从那日醒过来就不太一样了。身上的伤突然痊愈了,从那天以后我就有些怀疑……”夜阑欲言又止。
“你怀疑什么?”
夜阑迟疑了一下,说道:“怀疑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已是不死之身。”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果然观察犀利,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答他。
夜阑继续说道:“人都是自私的,你与朔月赦无亲无故,我不信你会为了他拒绝长生的机会。你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难道要我相信,你是因为爱他才肯为他付出。”
我看他一眼,终于还是打定主意不承认:“我只是不想欠朔月赦。你也知道,仙魔自古势不两立。我一定要修仙的,如今欠他人情,就等于给我将来的路埋下隐患。”
夜阑没有说话,我也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还好,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的伤很快痊愈了,朔月赦的伤比我重很多,我每日都去看他,给他的伤口换药,当初是他每日照顾我,如今轮到我来照顾他。这种关系倒也融洽。
只是,明天会怎样……
我真的不敢想……
夜风微凉,空气弥漫着淡雅竹香,风轻云淡地吹拂起我的长发。
我站在湖边,望着波光潋滟的湖水发呆,身后响起轻轻脚步声,我以为是夜阑,并没有回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九歌,我以为你死了。”
我的心一颤,猛然回头,看到宋逸景就站在身后。
他一袭青衫,姿容俊雅无双,只是那熟悉的面孔,如今却添了几分憔悴。
我愣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脑空白一片。
宋逸景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我的脸颊时,我下意识地别开脸,他的动作僵了一下,轻声问我:“你还在恨我吗?”
我摇摇头,我当然没有恨他,我只是……
没想好如何面对他。
“对不起,那时,我没能保护你……我每日都被愧疚折磨……”
宋逸景的声音有着隐忍的痛苦,我忍不住说道:“不是你的错。”
他望着我,眼眸深邃如银河,“九歌,你还活着,我真高兴。是谁救了你?”
我心里突然感觉到不安,宋逸景是不是在套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