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了疯地找遍每一间房，甚至去了麒麟石碑下的大殿，那里漆黑冰冷，我在水里不知道摔了多少下，浑身都湿透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座冷宫，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冻得瑟瑟发抖。
我满心失望，转身准备离开，却不小心踩空，一下子掉进了冰冷刺骨的寒泉之中。这里本是巨兽休憩的地方，深不见底。我吃了好几口水，用力挣扎，但无奈我并不会游泳，反而越沉越深。
我被水呛得快要窒息，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是无尽的漆黑。
浓重的恐惧包围了我，我以为我会死。
然而下一刻，眼前突然有了亮光。
我双手在水中胡乱扑腾，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东西，我死死抱住那东西，终于浮在了水面上，我一边咳，一边大口呼吸空气，脸涨得通红。
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腾出一只手擦了擦眼睛，这才发现我怀里抱着一截朽木，周围全都是水，水花溅在我脸上，我不知道飘向何处。还好这是一条不太宽的小河，水流也不太急，我用手做桨，费力地划到岸边。
好不容易上了岸，我累得快要虚弱，躺倒在草地上。
暴烈的阳光晒在我身上，让我快冻僵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
原来那片寒泉底下有一道狭窄的缝隙，可以通往这条小河，而我恰好坠入了那道缝隙，若不是这样，我一定会死在那深不可测的水底。
想想刚才的事情，我觉得有些后怕。
我往怀里摸了摸，昆仑镜还在，我松了口气，也不敢耽误太多时间，站起身打量四周。这里不是无瑕谷附近那条小河吗？河水常年冰冷刺骨，我还一直觉得纳闷，原来是因为它与那冰泉共为一体。
我沿着河道慢慢走了一会儿，体力略微恢复了些，我怕时间不够，索性跑起来。直到跑出林子，远远地便看见黄沙遍地的大漠。
这寒泉之河围着无瑕谷，日夜浇灌，让它成了大漠中难得的绿洲，但因为谷中集日月精华，适宜修炼，常有妖怪出没，很少有凡人敢来这里。
很久没来战场了，还是一样残酷，阵阵妖风夹杂着滚烫的黄沙，凌厉地打在我的脸上，遍地尸骸，白骨散落在沙堆中，时不时会看到残破的盔甲碎片。
远离战争的百姓大概不会知道，每日这里都在发生生离死别的惨剧。
大漠之中太容易迷路，我用了昆仑镜才知道夜阑的下落。
我一路狂奔，终于找到了夜阑。
飞舞的黄沙中，夜阑持剑而立，银白色的盔甲在烈日下灼灼发光。他的面前跪立着一个锦衣男人，看装扮身份不菲，他神色极为恐惧，像是在求饶，但夜阑毫不心软，将手中的剑更深地刺入男人胸口，剑刃从他后背穿了出来。
我知道这把黑剑的厉害，男人果然承受不住，哀叫出声，夜阑面无表情地抽回剑，鲜血四溅，男人痛苦地倒在沙土中。夜阑回头又是一剑，刺死了身后愤怒的偷袭者，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我不由惊叹夜阑的剑术高超。
他已经不是初见时会哭鼻子的胆怯少年，我也不知道当初他是在伪装，还是经过战场的磨砺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夜阑将剑在男人衣服上反复擦了擦，眼中露出一丝嫌恶。
他转过身，突然看见我，眼里掩不住惊讶，“九歌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跑了那么远的路，累得精疲力尽，额头上的汗流下来悬在睫毛上，模糊了我的视线，我擦了把汗，喘着气问道：“朔月赦呢？”
“我不知道……”
夜阑别开脸没有看我，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联想起这段时间夜阑的反常，我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我。
“你是不是骗他去偷灵芝？”我的声音控制不住愤怒，“朔月赦是和你有什么仇？你娘的毒已经解了，为什么你还要他以身犯险！”
夜阑望着我，眼眸澄净如水，“九歌姐姐，你别这么说。朔月赦那么聪明，怎么会是我骗得了的？他为什么想要灵芝，难道不是为了你吗？他害怕你死，比他自己死还害怕。一千年仅此一次的机会，就算被你恨一辈子，他也不会错过的。”
“生死有命，我不需要他帮我！”
我的声音在颤抖，眼前浮现朔月赦躺在冰棺里的模样，我突然间害怕极了。
“姐姐，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同情心。你又不喜欢朔月赦，为什么在意他的性命？难得有人对你这么好，好好享受就好了。该利用的时候就去利用，若他将来变了心，你想利用都没机会了。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吃了灵芝你可以长生不老，还会永远记得朔月赦的牺牲，对他来说也是不错的结局呢。”
夜阑简直冷血无情到了极点！
我极其心寒，却不知如何反驳，“我和朔月赦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动心了吗……”夜阑眨眨眼睛，笑得风轻云淡，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只是个看热闹的局外人，“也难怪，毕竟他对你那么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讨厌他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
我盯着夜阑，一字一顿说道：“我是喜欢他，又怎样？”
夜阑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惊讶。
他一定没有想到我会承认。
在他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
和他一样利用着朔月赦，一样冷酷无情吗？
我继续说道：“喜欢归喜欢，我不会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继续喜欢下去。我知道他对我好，我给不了他回报，只能尽可能地让他死心。我不要他为我付出，不要他为我牺牲。我不要长生不老，不要什么破灵芝，我才不想欠他的人情！”
夜阑微微眯了眯眼，阳光洒在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眼中似有波光粼粼。
沉默片刻，夜阑轻声自语：“可是，已经晚了呢……”
他的声音很轻，与狂肆飞舞的风声混为一体，但却清晰刺入我心里。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我去找他！”
夜阑望着我，站在那里没有动，眼中似有同情，“我不能去。”
我气得拔出匕首抵住他的脖子，“你现在！立刻带我去找他！”
夜阑还是没有动，锋利的刀刃贴着他的皮肉，而他半点恐惧都没有，睁着那双琥珀般晶莹的大眼睛望着我，不慌不忙地问道：“九歌姐姐，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会在战场上吗？”
我愣在那里。
夜阑垂眸望着他手中的黑色宝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这场战役是调虎离山，为了让魔君的注意力不在凌霄殿。所以，我怎么能走呢？”
原来他和朔月赦早已策划好了，我突然觉得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夜阑确实不能走，只有他在这里才会让魔君忌惮，暂时忽略凌霄殿的灵芝。
我收回匕首，转身就走，“凌霄殿是吗？我自己去！”
夜阑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冷声说：“不行。”
他手劲很大，捏得我手骨生疼，手里的匕首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我回头看他：“为什么？”
“你会死的。”
“我的命对你重要吗？”
夜阑抿着唇没有说话，但他一直没有松手。
我冷笑道：“别假惺惺了！任何人的性命对你来说都不值一文！你为什么要劝我？你是怕我找到朔月赦破坏你的计划？还是怕我没用会拖累朔月赦！”
夜阑皱眉：“你去就是白白送死！”
我反问：“所以我应该看着他替我送死吗？”
夜阑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弯腰准备捡起地上的匕首，突然一抹冰冷的触感抵在我的脖子上。
我背脊有些僵硬，缓缓直起身子，发现夜阑手中的黑剑就横在我脖子上，银色的剑刃在烈日下发着光，霸道的剑气逼得身畔黄沙狂舞。
夜阑面无表情地望着我，“我不会让你去的。”
我盯着他，声音颤颤发抖：“你要杀了我吗？”
“九歌姐姐，我是想救你。”
“你让我去找朔月赦，我不会拖累他的……”
我的声音竟忍不住哽咽。
我真的很害怕，我明明可以挽回的，此时却什么也做不了。时间在流逝，而我甚至不知道朔月赦在哪儿，难道又要我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夜阑对我的哀求置之不理，他依旧用那么单纯的目光看着我，好像不谙世事的少年，薄唇微启，他用遗憾而坚决的语气说道：“不行。”
我一咬牙，狠心说道：“那你就杀了我！”
说着，我往前走了一步，脖子上那抹冰冷一下子渗进皮肤。
夜阑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将剑收回半分，我突然出招，夜阑大概是怕手中剑会误伤我，并没有用剑来挡，于是我一掌打在他胸口，震得他后退半步。
夜阑捂住胸口，有些意外我竟能伤到他。
他是轻敌了，所以我才能偷袭成功，虽然那一掌并没有伤到夜阑的要害，但他再也不敢小瞧我，微微眯起眼，“夏九歌，你的内功何时这么厉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