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我要被迫堕入魔道，与我不屑一顾的妖魔为伍吗？
我的心里很乱，未来的事情我根本不敢想。原以为我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如今才发现，依旧被命运牵引，不知道结局会怎样。
七月初八。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天，却是魔界天门打开的日子。
这一日，千万妖魔蠢蠢欲动，汲取天地至阴至寒的灵气。
我一直在房中，哪也去不了。有名丫鬟守着我，似乎是夜阑的人，做事规矩麻利，但我问什么她都不答，只是为我清洗喂饭。
直到日暮，夜阑端着药碗走进来。
向来都是熟悉的大夫来给我喂药，所以夜阑的出现让我有了警惕心，但他倒是一副大咧咧的模样，坐在我床边，说道：“今日常大夫身体不适，我替他一日。九歌姐姐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不是妖怪。”
他扶我起来，给我喂了一口药，这次的药与平日不同，入口竟有种芬芳，温润地滑入我喉咙，身体里似乎有种暖流在流淌。
不知道为什么，我喝完了药，困得要命，我觉得我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最后有知觉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一排白衣人走进房间，那明晃晃的刀闪过银光……
好像只过了一瞬间，又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我被人摇醒，睁开眼看到夜阑俊俏的面孔，他笑着看我，说道：“九歌姐姐，你怎么睡着了呢。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我嘴唇蠕动，含糊不清地问他：“天怎么亮了？”
夜阑回眸望了一眼窗外。
那里是黎明的曙光，明亮地照进房间。
夜阑摸摸我的头发，“姐姐，你睡了很久，当然天亮了。”
“我为什么……会睡着……”
我试着想动一下，但我全身麻痹，一点都不能动弹，昨天我还能伸手取物，此刻却像是被点了穴，连我的大脑都有些不灵活，眼皮忍不住想闭上。
夜阑面不改色地说道：“也许是太困了吧。”
不是的！我知道夜阑在骗我。
可我真的太累了，我甚至没有力气深究，我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问道：“朔月赦呢？”
“他有事要忙，忙完自然会来找你。”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
“想他了么？九歌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夜阑狡黠地笑，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月，一如初见般青涩单纯。
我心中有种无缘由的恼怒：“你别乱说！我只是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夜阑挑了挑眉，语气意味深长，“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突然间知道心中那股不安从何而来。
我费力地低下头，看到胳膊上长长的疤痕，那是一条狰狞丑陋的黑色缝线，在鲜红的皮肉上触目惊心，血液已经凝固了，而我的被褥全都换了新的。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别害怕，姐姐，你很快就可以重新习武修仙了。”夜阑掖起被子，盖住我的双手不让我看见，“你现在很虚弱，不要多想，再睡一会儿吧。”
“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夜阑越是说得简单，我越是不安，大脑瞬间清醒了大半。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只能轻微地动一下，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夜阑站在我面前，冷淡地看着我，那双琉璃般通透的眼眸似乎掠过一丝同情。
然后，他轻声说道：“朔月赦死了。”
我僵在那里，心脏好像突然被巨锤重击破碎。
一定是我听错了！朔月赦怎么会死！他不但活了千年，还成了未来的魔尊！是他发动第二次仙魔大战，让世间生灵涂炭！
他怎么会死……
怎么会死！
我死死盯住夜阑，我以为他会噗嗤笑出声，告诉我他在开玩笑。但他的表情异常平静，“那株灵芝一分为二，救了我娘，也救了你。九歌姐姐你说的不错，我是在利用朔月赦。而他明明知道，却甘愿被我利用。他的唯一愿望就是你能活下来。我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会照顾你，直到你康复。九歌姐姐，你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就算你的处境仙魔不容，我也不会抛下你。”
我浑身都在颤抖，是害怕，也是愤怒。
“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我活着又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爱。”
“夜阑，最可怕的是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又不喜欢朔月赦，就算他死了，你也不会难过的吧。别假惺惺地流泪了。九歌姐姐，其实你也是在利用他。他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夜阑说得满不在乎，好像我才是最虚伪的那个人。
我紧紧咬住嘴唇，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道。
我不想哭，我不想对朔月赦同情愧疚！
我不想为他落一滴泪！
可泪水还是不断落下来，滑到耳畔，冰冷如霜。
“你一定在骗我，朔月赦怎么会死！他不会死的！”
夜阑眯了眯眼，俯下身轻声说道：“他真的为你拼了命，竟然与守护灵芝的妖兽厮杀，那妖兽比魔君道行还深，要不是朔月赦使诈，真骗不过那只妖兽。即使这样，他还是差点被妖兽吃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躺在妖兽尸体旁，我以为他肯定撑不过去，没想到他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求我把灵芝分给你……”
顿了顿，夜阑嘴角浮起淡淡笑容，声音轻得好似在自言自语，“难道是怕我私吞以后杀你灭口吗，我怎么会那么做。”
“然后呢……你救了他，对吗……”
我声音愈发哽咽，我多希望夜阑承认我的话。
但是夜阑只是望着我，微微摇了摇头，答非所问，“你被挑断手脚筋的时候是沐寒江亲自下手，那样凌厉的剑气，并非常人功力。就算吃了千年灵芝，你断了的筋骨也不会愈合……”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你到底要说什么……”
夜阑叹口气，语气似有怜悯，“朔月赦求我找大夫，抽了他的筋给你……”
我突然想起我胳膊上蜿蜒可怕的缝线……
我如遭雷击，浑身瘫软，心脏好似都暂停了跳动。
“九歌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夜阑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若无其事地说道：“你现在要好好休养，别人的死活不是你该在意的。”
我已经听不清夜阑在说些什么了，耳膜嗡嗡作响，我努力想要爬起来，但是身体好像被麻醉了，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我喉间发出悲痛的声音，夜阑大概怕我会做傻事，唤人来用白布包住我的手脚，将我固定在床上。
夜阑道：“别挣扎了，如果恢复不好，白费了朔月赦的牺牲。”
“我想去看看他……”
“已经埋了。”他不假思索。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像利刃般刺入我心中。
我仍旧不死心，“那我也想去看看他的墓。”
我还有一丝侥幸，也许朔月赦并没有死呢？
我不相信我会改变历史。如果朔月赦死了，历史的转轮便彻底颠覆了，那么将来的魔尊会是他的皇兄么？那个比他狠辣千万倍的人。
不……
历史还是一样……
只是掌权的人变了而已……
夜阑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清澈眼眸倒映出我苍白的脸，“你怎么去？如果能爬过去我也不拦你，可你现在能动吗？你失血过多，身体非常虚弱，如果你不想死，最好乖乖呆在这儿。魔君还不知道灵芝是朔月赦偷的，以为是仙界所为，正想发兵攻打。你要是被人发现，朔月赦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
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到。
隐隐约约中，我听到夜阑轻若浮云的声音。
“九歌姐姐，你现在对他，有没有一丝感激呢……”
“没有！他做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是他活该……”
我怒不可遏，然而话说出口，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我不想被夜阑看到我脆弱的样子，艰难地别开脸。
“女人啊……”
夜阑叹口气，又轻轻笑起来，“他真是懂你。”
我不明白夜阑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挥了挥衣袖，一阵淡雅芬芳散开，我的头越来越昏沉，就这样浑浑噩噩睡去……
被禁锢在这里大半个月，我的身体好得很快，大概和那株神奇的千年灵芝有关，手脚的伤口拆了线，疤痕越来越淡，所有经脉都好像被打通了，有种温暖的灵力在血液里涓涓流淌，但我依旧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房间里永远弥漫一股淡淡馨香，我知道肯定是夜阑做了手脚，他让我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不能反抗，直到入秋，夜阑才让我恢复自由。
我第一时间奔出房间，看到的是一片陌生的竹林。
浓浓晚霞将叶子染成了绯红色，与天边的金光交相辉映。举目全是美到极致的光，竹叶闪闪烁烁，流光溢彩，远处的小湖波光粼粼，好似仙境。
我回头望向夜阑：“这是哪儿？”
夜阑笑道：“你住的地方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