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等到朔月赦出城。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偷了张隐身符,悄悄溜进了地牢。
一路上我都很害怕,因为我知道,有一步走错都将是致命的。
绯无双依旧被关在地牢尽头的房间,我用偷来的钥匙打开门,她什么都没发现,枯坐在角落,似乎受到过严刑逼供,一只眼睛肿起来,裙子上的血已经干涸了,身上发出难闻的味道。即使我对她没有感情,依旧觉得不忍。
“无双。”我在她耳边轻轻说话。
绯无双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回头看我,尽管什么都看不到。
“我是夏九歌,我来带你走。”我握住她的手,让她感觉到我的存在。
“师父?真的是你吗,你来救我了!”
绯无双不敢相信,她憔悴的大眼又涌出泪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对朔月赦是假意应承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不会出卖我们!”
绯无双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相信着夏九歌,她挣扎着站起身,我连忙扶她,看到她笑得像花儿一样,竟然让我震撼,那是怎样的一种信念。
“我当然没有出卖你,我有自己的打算。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在这里呆久了,谎话竟也可以说得如此流畅。
“没关系,我相信你。你做的事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只要能打赢这场仗,让我去死都没有关系。师父,你知道吗,我做梦都看到你杀了朔月赦!”
我的心头一紧,什么都没说,将另一张隐身符给了绯无双,又把地上的稻草堆成长条,将那张脏兮兮的席子盖在上面,看起来好像有人在里面睡觉。
我扶着绯无双,她的腿被打断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速度很慢。
我有些着急,我不知道朔月赦什么时候回来,他每次回城都会先来看我,带着各种世间难寻的宝物,平时我最渴望见到他,今天却那么怕他回来。
我加快速度,绯无双疼得呻吟一声,立刻有侍卫握紧手中长剑,紧盯这里。我们立刻停在原地,大气不敢呼一口。绯无双按住腿上的伤口,脸色煞白。
侍卫过来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从我们身边走向远处。
我松了口气,放慢脚步,地牢里这段路并不长,却走了那么久。
汗浸透了我的后背,阴风一吹,阵阵发冷。
好不容易带绯无双离开地牢,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对曜月城的地形并不熟悉,当初考虑了很多,如今却感觉所有方案都派不上用场。
天色已经暗下来,朔月赦随时会回来。
四面八方都有巡逻的侍卫,我藏在草木之中,鼻尖冒出冷汗来。
“师父,在这里分开吧,我自己可以逃出去的。”
绯无双轻轻推了推我,手上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她分明是怕连累我,可是在这里丢下她更容易被发现,到时候我要怎么辩解?我不能做那么蠢的事情。
“我怎么能丢下你呢。你再说傻话,我可要生气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对她微笑,仿佛我们真的是生死与共的师徒。
绯无双咬住嘴唇,想要说什么,语出却已哽咽。
我顾不得安慰她,此时形势紧张,我思来想去,心一横,索性带绯无双来到了明色阁,这是我住的地方,整个魔宫我也只对这里熟悉。
明色阁没有丫鬟侍卫,因为我不想看到那些恐惧憎恨的眼神,我总觉得她们看我的眼神带着毒,朔月赦也答应了,只是每日按时会让丫鬟送来三餐,日落时分会带来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为我次日的梳妆打扮做准备。
寝室里一如既往,干净,寂静。
桌上摆着些餐食,微凉的米粥和精致小菜。
她肌肤细腻,一看便是金枝玉叶,然而遍体鳞伤,看得心疼。
我这里没有药,只能用丝帕为她擦了擦没有受伤的地方,身为公主,她这辈子恐怕都没遭受过这样的凌辱,可是她没有喊一句疼。她惨白着脸看着我,声音无比虚弱:“师父,我是不是连累了你。”
“怎么会呢。”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你是不是对朔月赦还有留恋。”
我的表情有些僵硬,言不由衷地说:“别乱说,我从来就不喜欢他。”
“可你看着他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
绯无双有些迟疑,也许在衡量是否该相信我,“其实我很害怕。我怕你爱上朔月赦。我那么了解你,如果你爱上他,你肯定不管什么道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你会堕入魔道,千年修行功亏一篑。”
绯无双说得惊心,我只当她危言耸听。
为什么我不能和朔月赦在一起,我又不是修仙者,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我半点修行都没有,就算我爱上魔尊,我也不可能堕入魔道。
“朔月赦那么可憎,我恨不得手刃他,怎么可能爱上他。无双,你想太多了。我现在法力尽失,对朔月赦恨之入骨,我留在这里是想找机会杀掉他。”
为了安抚绯无双,我只能不断说谎。
“法力尽失?为什么?是朔月赦干的吗?”
我点点头,努力挤出些眼泪,悬在眼眶里,欲言又止。
绯无双连忙为我擦泪,“好了,师父,我不问你了。我从没见你哭过。”我的心头一紧,才发觉我不该流泪示弱,但绯无双似乎没有觉得不妥,继续说道:“你为仙界付出这么多,大家知道真相以后一定会理解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藏好昆仑镜,千万不能让朔月赦得到,否则仙界就完了!”
又是昆仑镜,它到底有什么用?
绯无双问我:“昆仑镜真的不在你身上吗?”
我苦笑:“我真的忘了,不知道朔月赦给我吃了什么药,我的记性一日不如一日,昆仑镜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你们都在找它。”
绯无双说:“昆仑镜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传言能够穿越时空,改变过去与未来。我没有见证过它的神力,只有道行高深的仙魔才能操控昆仑镜。”
我对仙界神器没什么研究,听得不是很明白,绯无双见我神色迷茫,又解释道:“师父,你想想,如果朔月赦找到千年前的你,他可以杀了你,或者破坏你的修仙之路,让你变成一个凡人经历生老病死。他也可以让你投靠魔界,从此这世上没有清瑶上仙,你会变成他的利刃,为他祸乱四方。”
我终于听懂了。
心里有些害怕,但我怕的不是国破家亡。
我怕的是朔月赦回到过去,找到的那个人不是我……
“放心吧,无双。就算拼了命,我也不会让朔月赦拿到昆仑镜的!”
这次我没有撒谎。
绯无双松了口气,又咳了几下,她怕被人听见,死死捂着嘴,咳得肩膀颤动,摊开手满是血。我手忙脚乱地用丝帕擦她的手,我知道她在狱中一定受尽折磨,才短短几日不见,她就瘦了一大圈。这次肯定会落下了病根。
我将脏了的帕子丢进铜盆,看了看窗外的暮色。
太阳已经落了一大半,很快就要彻底落山。
离朔月赦回来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帮绯无双穿好衣服,说:“今晚可能没办法逃掉了,后院有个酒窖,我先把你藏在那里。等风声小了,再救你出来。别担心,我这里来往的人很少,不会被发现的。”
绯无双点点头,挣扎着坐起来,我扶她下床。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我又补充道:“对了,无双,有件事还要麻烦你。”
“什么事?”
“今天的事情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离开曜月城以后,你要忘记这件事。如果以后你再遇到我,不管我说什么,你对今天的事都不能提一个字。”
“为什么?”绯无双不太明白。
而我已经想好了回答:“连你都怀疑我喜欢朔月赦,别人肯定也会误会的。我不想谣言缠身。而且,那时候我可能还在执行我的计划,朔月赦一定会派人监视我。我不能让他知道是我救了你,否则他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这话合情合理,绯无双不好意思地笑道:“好啦,我不该怀疑你的。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今天的事我会烂到肚子里的。”
我稍稍安心,虽然不知道绯无双会不会按我说的去做,但毕竟有备无患。
走到门口,我正要掀开珠帘,突然听到门外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急不缓,隐隐有佩玉叮咚之声。
是朔月赦回来了!
绯无双的脸一下子白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也没有好到哪去,我觉得我的身体都在发抖。
那脚步声渐行渐近,愈发清晰,我满头大汗环视房间,没有任何地方能让绯无双藏身。我几乎扶不住她,连拖带拽地将她拉到衣柜旁。
打开衣柜,华丽衣饰挤得满满当当,上面的珠宝闪闪发光。